慕兰时嘴角轻扬了一下,只是让车夫快些离开。

车夫长长地舒了口?气,驱车离开,只留下这两?姐妹,在暮色飘摇中沉默。

孟瑕仍旧不能相信方才发生了什么:“六姐,你同微微说一说,那位慕大人,同你是什么关系?”

其实孟瑕能够猜到自己这么问,多半又?要挨一顿痛骂了每每她越过本?分过问皇姐之事的时候,皇姐总会横她一眼,冷叱这与她无关。

但今日,孟瑕委实不能忍受。

但孟珚脸上却没有平常一般的嫌恶,而是带着一种让孟瑕颇为生疑的满足:不浓不淡、恰到好处的日色光晕覆在皇姐的面?靥上,似乎方才那一点也不愉快的对?话,在她心目中,同这鎏金暮色一样?温暖。

孟瑕望着皇姐唇角那缕欲坠未坠的笑影,恍惚间?竟想起?御膳房呈上的杏仁茶面?上浮着层甜津津的奶皮子,底下却是焙得发苦的茶汤。

她心中懊丧,似乎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自己这个姐姐。

孟瑕遥望慕家马车远去的方向,暗暗在心中许了一个愿望。

慕兰时今日并未直接驱车回府,而是选择往南市去见戚映珠。

按照惯例,戚映珠如今应当还在铺子里,也如她所料,只不过临近傍晚,铺子的生意仍然兴隆,慕兰时换下衣服后,混杂在人堆里面?,却也勉强能够遮蔽自己。

堪堪可以,透过那些白烟觑见戚映珠在做什么。

戚映珠身边站了个身材修长的女子,那身段慕兰时觉得有些熟悉。

两?人似乎相谈甚欢,有说有笑。笑音传到慕兰时耳朵里面?来的时候,她心中竟然漫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尽管戚映珠幸福,她当然开心。只是慕兰时很容易就会想起?那个清晨,戚映珠背着她烧掉的信笺。

她的心中仍旧藏了事情,想要瞒着她做什么。尽管这事似乎马上就要拨云见日,但慕兰时心头总有迷惑。

终于,两?人有说有笑的交谈结束了,那女子出来时,慕兰时将她人瞧了个真切。

她同那女子的双眸撞上,后者先是怔然,旋即结结巴巴地道:“小、小姐?”

此人便是付昭,萧鸢的那个坤泽君。

慕兰时长眉一挑,忽然忆起?自己上次虽然同付昭有过照面?,但是彼时她并不曾自我介绍自己是何人。

大抵是觉得眼熟,这才向她打?招呼。

慕兰时微笑道:“付小娘子。”

付昭松了口?气,似乎是满意于自己认对?了人,但也没多同慕兰时寒暄,便马上辞去了。

慕兰时盯着她远去的背影想了片刻,再进去找戚映珠。

戚映珠彼时又?到了后院,不曾察觉慕兰时的到来。

是以她见到慕兰时的时候,面?上惊讶的表情压倒地盖过了一切。

“噢,慕大人大驾光临,倒是让我?始料未及。”戚映珠狐疑地看一眼慕兰时,说道。

话虽然这么说,但眉梢眼角溢出来的笑意、眼角潋滟的波光,却都不能欺瞒人。

她答应了同慕兰时住在一起?,可是回去的时间?并不早。而慕兰时如今也要在衙署当值,两?人见面?,也只能在家中。

而慕兰时今日却过来见她,戚映珠自然展颜。

当然,得背过身去笑。

慕兰时看破却不戳破,语气闲闲地道:“啊,东家如今可在南市首屈一指,人人都想攀上东家这高枝兰时若不今日抓紧时间?过来,明日怕是只能隔着攒动的人头望东家了。”

戚映珠故意冷着一张脸,不说话,只将算盘拨动得脆生生,像她此时此刻的心情一般愉悦。

“慕大人的话倒是说得比以前更中听,不愧是在秘书省当值的人。”戚映珠喟叹一般道,“不过呢,光是嘴上的话说得漂亮行么?慕大人此来,做什么的?”

话音刚落,戚映珠便回转过头,瞥一眼慕兰时,圆圆的杏眼里面?狡黠流露。

她想听慕兰时说一句话,说一句让她开心的话。

慕兰时了然于心,干脆地顺着戚映珠的话说:

“兰时这不是想做东家的贤内助么?趁着东家未归,连忙带着马车来接东家归家。”

戚映珠别过头去,“嘁”了一声:“唉,可惜这中正官不知晓慕大人贤惠至此,不然的话,那萧鸢还有什么美名?可落啊?”

她倒是会提人说话。这会儿便说到萧鸢了。

慕兰时眼睫轻轻一颤,想起?方才的事,问道:“东家方才是和付小娘子谈论了什么让人开心的事情?”

戚映珠倏然一愣,旋即回身看一眼慕兰时,挑眉:“慕大人方才瞧见了,怎么不进来?”

付昭都走了好一会儿了,慕兰时才进来!

“这不是担心打?扰东家同付小娘子开心么。”慕兰时故意拖长语调,语气也淡。

讲完这句话,慕兰时也不多言语,往前走了几?步到戚映珠的身边,拾起?台上的毛笔,故意若有似无地撩拨过自己的掌心。

明明说话声音极其平淡,可戚映珠还是能够清楚地嗅出慕兰时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慕兰时执笔的姿势像拈着支未燃的细香,笔锋悬在腕间?三寸处逡巡,羊毫细尖堪堪擦过肌肤纹理,在烛灯下勾出淡青血管的蜿蜒走向。

她又?没来由?地吃醋了。

好吧,似乎没有来由?。戚映珠颇苦恼地想着,可余光中尽是慕兰时捏着羊毫在手?腕上面?行进的模样?。

明明慕兰时是在自己的手?上蜿进的,可她早同慕兰时有过太多次类似的回忆,一旦见到毛笔一类的东西,她便觉自己充盈丰沛起?来羊毫而今顺着慕兰时的掌心纹路寸寸碾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