撂下这句话后?,慕兰时长袖一甩,竟然直接走出了房中,徒留阿辰一个人孤独寂寞。
阿辰吞咽了口唾沫,仍旧不知自己?方才做错了什么事情。
她抠了抠脑袋,愈发无?助。
主上生气,的确是?一件可怖的事情。但是?今日主上的不悦,细思起来却能从记忆中找到相似的地?方。
阿辰再仔细想了想,很?快两次记忆便重?叠起来:那一次她胆儿特别肥,问大?小姐身?上系这么多香囊是?想做什么。
那会儿,主上也是?这样假装生气。
暮风穿堂而过,阿辰倏然又有了几分了然,觉得?慕兰时所戴的翡翠耳坠,方才轻颤着,如将坠的泪。
难道,主上这是?和那位戚小娘子产生什么龃龉了不成?!
慕兰时确实对戚映珠心怀怏怏之情。
那夜她没睡着,睁开眼便瞧见戚映珠烧信成灰烬。
她忽然冷笑一声,又想问一问戚映珠,那灰烬沾在指尖的模样,难道不像前?夜花汁从芍药花瓣滴落时的黏连么?
这种隔阂感当?然令人不快。她们共处一室,亲密之至。
就在一夜,侍弄花草,轻柔地?抚平每一寸皱襞。
她有事情瞒着她。
人的确都有私心,都有自己?要隐瞒的事。她前?世倒是?对有一个人推心置腹过,可下场如何呢?
光是?想想,慕兰时便轻轻地?嗤笑出声。
当?然,这两人也不可相提并论,但是?,她眼下是?懒于?去找戚映珠了。
阿辰这突如其?来的“备马”让她颇为不快。
戚映珠答应好了要给她绣制官袍,说取,也不知何时取来;不取来便罢了。
这天下的裁缝布坊那么多,她难道就只能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么?
她真的该去陪陪母亲和妹妹了。正巧,今日慈慈也回来了。
一家几口,正好团聚。
家宴简单但温馨,母女几人齐齐落座,并不讲什么特别多的规矩。
尽管慕兰时现在已经是?家主,但她仍旧让出了主位,让慕湄坐在主位上面:“母亲请。”
慕湄推辞了一个来回,便也不客气了,径直坐到主位,笑道:“好,那便是?对母亲、对司徒大?人的尊重?!”
慈慈也跟着在旁边傻笑:“母亲,阿姊这做得?难道不对么?是?应该您坐这主位!”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玉箸摆成平行,又将白色的瓷碟往尧之面前?推,釉面映出小妹懵懂的脸。
“母亲现在又不是?家主了,不坐主位也是?应当?的”慕湄道。
慕兰时气定神?闲地?斟酒,说:“可母亲就是?母亲,诚如慈慈所言,自然值得?坐在这里。”
“再说了,座次如潮汐,或升或降都有可能,甚至”她说着,复又夹起一片炙鹿肉,油脂滴入炭火发出滋响,“消失了也不一定。”
此话一出,满座鸦默雀静,铜锅沸腾的咕嘟声骤然间变得?刺耳无?比。
慕湄的脸沉了下来,而慈慈却有一瞬间的懵怔。
慕兰时这话,自然是?说的慕严。
她们这一系的人本来就少,每次家宴,说着人来齐了,也不过就是?三五个人。而今少了一个人,且还知晓慕严为何消失,这滋味并不好受。
慈慈只能尴尬地?笑着:“哈、哈。”
慕湄一言不发。反倒是?年纪更小的尧之,一脸不解地?看向母亲和两位姐姐,奶声奶气地?问道:“娘亲,兰时阿姊,慈慈阿姊,大?兄去什么地?方了呀?”
尧之年纪还是?太小了些。纵然谷雨雅集她也在场,却不能完全理解那日发生的一切意味着什么。
“嗯,那日尧之不是?也在吗?”慕兰时温和地?笑了起来,看向尧之,“那些甲士不是?扣住了兄长?”
“难道不是?将兄长带回家了吗?可是?这几天,尧之在府上都没有看见兄长!”
慈慈担忧地?看向尧之,又看向主座上的母亲。
尧之不知道慕严现在身?在何处,可她知道。如今兄长还被关在祠堂,眼下说不定正在一遍又一遍地?抄写族规。
母亲面色沉沉,不发一言;而兰时阿姊表情闲然,一副理所当?然模样。
慈慈最害怕遇见这种静默情况!她绞尽脑汁,最后?只能大?声道:“来来来,用饭,用饭,再不吃饭菜可就凉了!”
尧之本来还想问什么,却衔上了慈慈阿姊暗示一般投来的眼神?,心觉了然,吞咽了口唾沫,不再问了。
饭前?尧之的提问似乎让几人心情出了些岔子,但后?来谈论重?回了温馨的氛围。
慕湄只在说慕兰时这入仕之后?的事,一一嘱咐定后?,便突然想起一件事:“说来,兰时,这官袍你可寻到合意的绣娘了?此前?你一直说一切都由?自己?操办,我便不曾多问。”
只是?这入仕的时间愈发近了,正巧有空,慕湄便问上了一嘴。
慕兰时喉头滚动,声响混杂着窗外竹涛夜风。
她看着铜锅里浮沉的蟹黄豆腐,忽然想起戚映珠量衣时手擦过腰侧的酥酥麻麻,下意识便想答应说有,可“有”字倏然便卡在了喉间,道不出来。
今日傍晚时分,那种滞闷感依然留在心头。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