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兰时笑意清浅,那玄色大礼服穿在她身上,又被如血一般的残阳映着,恍若血池中?踏出的罗刹令众人惶惶。
光影分明。
似乎那明明是恶鬼,却生了一张极美的人皮,于半明半晦处,又生出几分瑰艳诡丽的慈悲相。
她有兵。
“姑母稍安勿躁,你且看看严兄,你让他仔细瞧一瞧,他认不认识这位女子?”
慕迭心跳如鼓,已然不知状况如何,便也下意识地转过身质问?慕严:“慕严,这女子是谁?”
她最忌讳动武。本来若是只有全亲族在场,她定?然可以轻松拿捏慕兰时,却不曾想这人居然调来了甲士,如此?大逆不道!
慕严却没有及时回答姑母的问?题,而是浑身抖如筛糠,一副活见鬼的模样?看着那蓬头垢面的女子:“你,你”
慕迭只觉胸口滞闷,觉得此?男真不争气,回过头自己去看那女子时,却猛然从那潦草轮廓中?嗅出了几分熟悉。
她诧然:“你,你不是那赵”
此?前慕严和她密谈的时候,赵郦作为?他的亲信,随侍左右!
那时慕严还?说不能让她知晓太多!
可是眼下她怎么被慕兰时调遣来的甲士押解
“对,姑母说得好,”慕兰时立时应声?接上了慕迭的话,“这位便是我们慕府的管家赵郦,那库房账册,便是她在管。”
“刚刚,已从地上掉出来了罢?”慕兰时轻笑,“严兄,怎么不说话了?”
慕严似是五内翻腾,仍旧不可置信地看着那蓬头垢面的赵郦。
“严兄为?何这么惊讶呢?连姑母她和赵管家仅有一面之缘都认识她,赵管家这三年间帮你埋尸七具,如此?忠肝义?胆,你怎么不认识她了?”说到这里?,她笑意更浓,“莫非是,见到了死人复生?”
“你、你、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慕严大惊失色,“我不认识这个女人!我不认识她!”
慕兰时对那甲士头头使了个眼色。
那押解赵郦的两个甲士松开手?,取出她口中?的白布。
女子顿时哭了出来:“长公子,你好狠的心!我赵郦这么多年来在慕府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让我做了那么多阴私事,又指使我用薄荷水涂改那春蚕账册”
在座各人全部都惊恐地互相对视一眼。
她们早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如同泥塑木雕一般,眼下又被吓得动了动。
慕严目眦欲裂,快步走上前来想要?堵住赵郦的嘴巴:“你这贱女人,胡说八道些什么!”
然而,他毕竟是个文?质彬彬的公子哥,和那孔武有力的甲士完全不能比。甲士一觉察到他有上前捂嘴的举动,便立刻警惕地将他隔开,不让他靠近赵郦。
慕迭眼下脸色灰败。
她又不是瞎子,她已经认出来,这女人就是赵郦。而且慕兰时眼下还?敢叛逆至此?,将甲士带入雅集!
尽管知道慕兰时不对,但是她现在更要?审慎。
赵郦还?在抽泣:“长公子,这三年间我为?您埋首了七具尸体,如今第八具还?要?是我自己,可这天下有这样?的王法吗?”
“最后的最后,您让我改那蚕丝您告诉我这是最后一次;但是结局如何呢?您找人杀我灭口,若非大小姐救了我这贱命,我赵郦现在已是孤魂野鬼一个了!”
慕严大惊失色,想要?再去堵住赵郦的嘴巴,然而这次甲士丝毫不留情面,直接将他踢飞!
说时迟那时快,慕怀瑜忽然一个飞身离席,轻松地接住了自己狼狈的长兄,却暗暗挟制住了他的死穴,让他动弹不得。
赵郦继续哭诉:“您认为?这家主之位该是您的,便对大小姐颇有微词。也不止这一次涂改账册了,就连大小姐乾元启序的宴会,这么重要?的宴会,您也要?掺和!”
“您让马三给大小姐要?饮的酒中?下了情.药,迫使大小姐与?那坤泽娘子结契!”赵郦越说,声?音越大,“这一切都是长公子的算计啊!”
慕严瞳孔如裂,麻木重复“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石塑一般的众人又活了过来,敏锐地捕捉到了管家赵郦话外的意思,并同慕兰时之前的宣告结合起来。
也就是说,慕兰时当日在启序宴误标记坤泽一事,乃是慕严的算计?
而慕兰时知晓这一切是慕严的算计,却还?毅然决然地要?同那坤泽娘子结婚?
此?等?责魄力担当,不禁让她们瞠目。
这会儿再看慕兰时,忽然又不觉得她像什么血池走出的嗜杀罗刹,更是一副披着暮色喜服的修眉妙相。
“严兄可是觉得我在胡说八道么?要?不然我再找几个人来证明赵管家是赵管家?”慕兰时轻笑出声?,语调里?面全是讥嘲。
慕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忍住喉中?腥气,沉声?道:“够了,慕兰时!不管如何,你兄长便是你兄长,纵然有错,也不该你来质问?!”
“今日老身还?要?多问?你一句,谷雨雅集,谁允许你放这些甲士赴宴?!方?才已列你四罪,如今罪加一等?!司徒大人是家主,却不代表你有任何惩治宗亲的理由!”她怒声?斥责,面色凛然不可侵犯。
只有慕迭自己知道,自己掩藏在袍袖下的指尖,是如何掐得青白。
她知道,今日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胜过慕兰时。
她最多最多,只能祈求和她平分秋色。
慕兰时带了兵来。
“呵,姑母这话说得倒是有点?道理,”慕兰时喉咙又溢出些轻笑,“姑母年纪是不是大了,要?不要?仔细看看这些甲士身上的徽记?”
慕迭仍旧皱着眉,目色极其沉缓地移了过去,然而,就在衔上甲士身上那漆黑的并蒂莲徽记时,肝胆不禁有裂开之势。
那是唯有家主才能调用的慕氏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