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在接下来的谷雨宴上,好好地让全亲族知道,这慕兰时是多么?地不适合当家主!

本来,慕兰时主持谷雨宴便是一个极好做文章的事,不成想慕老爷子居然还?听信了不知道谁的毒计,大庭广众之下跪在慕府门前,活活把?自己跪死!

“兰时啊,为兄果然没有看错你的。居然能为了顺利和那公主成亲,做到这种地步。”

慕严的笑音逐渐压抑不住,逸散出来,和了檐外风铃铁马的响动。

他了解了慕兰时那日同四叔会面的家宴情况,不得不说,她开?始变得有手段起来了,可惜到底年纪摆在这里,为了情情爱爱变得刚烈,终究敌不过他自己的玲珑心啊。

这个家主之位,谷雨宴他要定了!

暮色四合时分,这场贻笑大方的闹剧已持续了整整九炷香。当街坊的灯火次第亮起时,那扇沉寂如古墓的朱色府门终于轧轧开?启。

霜雪色襦裙逶迤过门槛,慕兰时漫不经心地碾着青砖缝里的落叶,鬓间?银簪反射的冷光刺破暮色。

方启序的乾元君光是往那里一站,竟然有这般的天人之姿!本来距离慕老爷子跪下已经很?久了,前来看热闹的人群业已散去,但见这传闻中七岁便被人称许的慕大小姐出来,却还?是有人不禁驻足。

柴三?姑恰好正在同自己的侄儿柴四说话,又?在府中看完了这一幕。

“阿识,你说说,这慕家的笑话,我们柴家能看多久?”柴三?姑问。

柴四表情漠然,道:“听那老货叽叽喳喳了几句,不就是他的儿子觊觎这小女娘年纪轻轻,似乎能够当家主么??他们父子欺负孤儿寡女也?不是一日两日,只不过这回踢到了铁板罢了。”

柴三?姑觉得侄儿说得对,笑道:“确实如此。本来这种事情,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可以解决了,世家大族,还?是慕家这样百年的世家大族,说没点?什么?事情谁都不相信呢。”

她们柴家也?有这样的秘闻呀,只是亲亲相隐罢了。不成想,这个老爷子当真?是拎不清,居然跪下来想把?这事捅出来!

柴四眸底闪过一丝光亮,目光落向不远处慕府门前的那道霜雪般的身影:“那老货死不死都不会影响慕家清誉的。三?姑,您也?不是不知道,我们这一条街人的手段”

如果是他遇到这种事,做起来可并不一定比那小女娘善良。可是他是他,他已经四十岁了。那个小女娘呢?才方双十,乾元启序的年纪。

也?快要入仕了。这对他们柴家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惊扰诸位雅兴了。”尽头处,慕兰时垂睫抚平袖口褶皱,鸦羽般的发?髻纹丝未动,唯有缀着银铃的禁步在裙裾间?泠泠作响。

抬眸刹那,凌厉凤目扫过乌泱泱的人群:“家祠年久失修,老爷子不过是提前演习哭灵毕竟”红唇勾起讥诮的弧度,“这慕氏宗谱上的名字,总得有人哭着送走不是?”

“来人,将老爷子请进慕府。”慕兰时倏然又?抬眸,声线陡然淬冰。

跪得也?差不多了,该有的笑话她们也?看够了。

接下来,该去慕氏祠堂里面跪了!

话音甫落,便有几个玄衣家丁从慕兰时的身后走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迈过台阶,架起瘫软的老者。

疤脸家丁和破锣家丁本来还?想要阻止一番,可是慕府出来的全是身材壮实的,两下就把?他们推翻。

“喂!”那破锣大惊失色,连连道:“慕大小姐,你这是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老爷子他的妻子是你什么?人”

可是没有人听他说话。

朱漆兽环在身后轰然闭合,慕兰时驻足,却并不回望。

她只放任自己,钩沉到前世的记忆里面。

那个秋雨沛然的深夜,母亲同样跪在祠堂,向来不会弯曲摧折的膝盖,浸透了血水,而这对父子正在屏风后把?酒谈笑。斗拱下飞溅的雨珠,至今仍在她的梦境里凝成冰棱。

多么?的小人得志啊。

“大小姐,这,怎么?处理老爷子?” 方才押人的家丁中有个人冒出一个头来,问道。

慕兰时掸了掸广袖上的灰尘,又?像是捏死一只蝼蚁,语气轻飘飘的:“适才我已说过了,把?他,押去祠堂,跪着。”

“他好像昏迷了”家丁说。

慕兰时此时已经提裙欲走,闻言仍旧没有转身,只道:“那便泼醒了,让他接着跪!”

慕老爷子是被一盆由?头上浇淋而下的冰水淋醒的。

铜盆坠地发?出脆响,冰水顺着衣领灌入后颈,他剧烈抽搐着蜷缩成团。

他本来八十岁了,虽然身体在同龄人之中算是康健,但是毕竟年纪大了。

今日又?在烈日下面跪了那么?久,膝盖疼痛不已,还?被邻里的人揭短嘲笑,十分可怜。

这会儿一盆冰水兜头泼来,他“阿嚏”一声醒了过来,颤颤巍巍地直起身,惊慌失措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他这才发?现?双膝正抵在蒲团上,暗红烛泪沿着灯台蜿蜒而下,将“慕氏宗祠”四个行书大字的匾额镀上一层血色。

昨日和今日下午痛苦的记忆一起涌上心头,他知道自己是被那该死的黄毛丫头给整了,回过头来看,却见六个玄衣人如鬼魅般自梁柱阴影中浮现?。

“你,你们是谁?还?不快点?放了老夫?”慕老爷子声音震颤,但还?是显出了几分勇敢,“知道我的媓娘是谁吗?我的妻子她的名字,现?在还?供奉在这个祠堂里面呢!”

为首的,还?提着一个木桶的黑衣人冷笑着说:“在祠堂里面又?如何?怎么?,她难不成,能够活过来救你不成?”

很?显然,方才那盆冷水,就是他兜头浇下的。他手中的桶仍在滴水,冰碴在烛火映照下折射出细碎的银光。

慕老爷子听出这黑衣人话里话外的威胁,颤颤说:“你们想对老夫做什么??如果你们胆敢有什么?不轨之心,你”

他嘶声喝着,浑浊的眼球从人开?始,又?慢慢地扫过供桌上并列的灵牌。

“闭嘴。”三?下五除二地,旁边又?闪出了一个女子,将浸过药汁的麻核塞进他口中。老爷子只能发?出“唔唔”的几声,相当可怜地睁大眼睛。

眼前的几个黑衣人手脚麻利,定然不会给他活路!

寒意从尾椎窜上后脑!

他们重新又?架起他,那一瞬间?,不知什么?时候的记忆涌进了他的脑?? 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