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忠前走一步尖着嗓子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臣有要事奏禀,”出列的是大理寺卿,将手里的本子交给太监后躬身道,“叛将迟蓟已经伏诛,乃四皇子在背后密谋策划所为,有四皇子亲笔书信在此,其上有四皇子印。”
“你胡说!”李弼一步踏出朝列,虽早已被父皇提点过,但被人当众污蔑还是义愤填膺,手指着大理寺卿咬牙道:
“迟蓟他说什么你都信,他是不是还说西南的事也是我做的?哈,笑话,我李弼行得端坐得正,别说我做这些一点儿好处也没有,若真是我做的,为何不将证据销毁?等着你们来挖?”
他斜眼瞅向李栀,阴阳怪气道:“怕是有人早早就捏造好了各种证据,就等着来咬我一口。”
李栀不屑地笑了一声:“老四你此言差矣,谁说对你没好处,搞乱西南从而嫁祸皇后以及我对你没好处?私通迟蓟造反妄图杀父杀兄对你没好处?怕是最大的好处就是父皇底下的皇位吧。”
李弼:“你放屁!我对父皇忠心耿耿,别无二心,不像你之前拼死拼活都要娶宁家女,如今又拉拢傅家,勾结外臣之心你早就有苗头,这些你做的可能性最大!”
“我勾结外臣?”李栀嗤笑一声,“正常婚丧嫁娶罢了,真是什么人看什么事儿,老四,你不勾结外臣,那迟蓟是怎么有你的亲笔信以及私印的?”
李弼卡壳了一瞬,急道:“我的笔迹和私印什么样儿各位大臣可是清楚的,到时找个能人伪造也不是不可能。”
一边说着一边眼角余光瞥着父皇,额角汗泌了一层,他是曾给迟蓟写过信想要拉拢他,但他绝没有要求迟蓟做这些事。
“皇上,”大理寺卿插缝道,“不仅是迟蓟,就连之前私自扣下西南奏折的吏部尚书也已伏法,交待是四皇子指使的,证词与迟蓟的别无二致。”
李弼懵了:“你、你胡说!”
吏部尚书是他这边的人,他没有让他做的事这老头承认做什么,脑中一闪而过什么,猛地转过头看向一旁淡定自如的李栀,紧接着背后发毛。
他本以为是李栀使诈诬陷吏部尚书好断他左膀右臂,如今看来......吏部那老头竟不是他这边的人。
“父皇,”李弼跪地眼神急切,“父皇,你要相信儿臣啊父皇,儿臣真没有这些心思,若是真有儿臣......儿臣定遭天打五雷轰顶!”
“皇上,”赫丞相出列,“迟蓟造反闹得整个朝堂与皇族颜面尽失,京城百姓皆人心惶惶,唯恐圣心不在,大庆气亡,皇上,处理此事不仅是给死去的朝臣、亡命的皇室血脉看的,也是给天下、给蠢蠢欲动的匈奴看的,乃挽回民心、重塑朝纲的一件大事,切不可以私情计较,到头来得不偿失。”
李弼:“赫老头你什么意思?!父皇,朝中人都知道,他跟二哥是一伙的,全都巴不得我死,父皇你莫听信他谗言”
“放肆!”崇信帝骂道,“你这孽障怎可辱骂老臣,他是国之重器,你又算什么东西!”
李弼立刻熄了火,眼巴巴地看着他:“我...我、儿臣只是一时情急,不是有意为之,只是、只是......我、我是给迟蓟写过信,为表诚意还印的是我的私章,但那信的内容只是慰问一下而已,他远在边境,与家人分离,多有辛苦......”
崇信帝不忍闭眼,这个傻子,说这些只能让人更加怀疑罢了。
“哦对对,”李弼一拍自己脑袋,急道,“找到他家人不就好了,只要找到他夫郎和儿子,他们应该知道些什么,到时儿臣的冤屈就会洗清,谁忠谁奸也能辩个清楚。”
等找到就太迟了,他只能现在做决定,崇信帝无奈叹一口气,这些个证据砸下来,朝堂中应多信老四就是罪魁祸首,他想起除夕夜那晚老四的所作所为心中也有所动摇,但怎么说也是他儿子,他本就子嗣稀薄,怎能再少一个。
“来人,传朕旨意,”崇信帝颓靠在龙椅上拧眉道,一瞬间他好像老了十岁,“四皇子李弼不忠不孝,勾结外臣企图谋反,大罪,将四皇子拉下去,永禁宗人府,谁都不得探望,汐妃这些年悉心服侍朕,朕念她几分情义,就送去皇陵守陵吧。”
“镇南将军迟蓟、吏部尚书以下乱上,处以绞刑,明日午后在午场行刑,以儆效尤。”
“皇上圣明!”赫丞相带头跪了下去,后面的百官跟着跪:“皇上圣明!”
“父、父皇,不、不是,父皇”李弼膝行几步爬到台阶上想去抓崇信帝的衣角,但两侧禁卫一人一边架着他毫不留情地拖走了。
“父皇!儿臣冤枉啊父皇!父皇!”
李栀忍不住笑了一声,对上皇上混浊的视线汗毛一竖,立刻控制好表情,装得低沉又严肃,一副为弟弟不懂事而痛心疾首的好兄长模样。
崇信帝收回自己的视线,意义不明地苦笑一声,这皇位从来都是堆砌尸山血海才能得到的,无论这尸骨是无辜之人的,还是血脉兄弟的。
“王炎、李健玩忽职守,致朕陷于危险之中,免去其职务,下狱十年,但念在王炎已身死,朕准许王家归还先前赏赐即可,速速离开京城。赵二、言起,你们这次护驾有功,而且都是能力超绝的壮士,但九门提督的位置只有一个,暂且先封你们为封郎将,分管东西二宫,日后更胜一筹者升九门提督。”
赵二、言起偏头对视一眼,躬身道:“是,谢皇上。”
这皇帝知道他们二人要好,却要这么干,无非想让他们为名利相残,只留其一,留下其中最忠最狠的,真毒。但两人心里清楚,他们不可能顺着皇帝的心意真互相作对,说到底他们真正效忠的从来都不是这把龙椅上的人。
赫丞相前走一步刚要开口就被崇信帝打断了。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崇信帝从龙椅上站起身,一边被人扶着回后殿一边道,“朝中空缺良多,各位大臣身兼数职都有些吃不消,便将二月的会试提前吧,具体事项交给礼部,退朝。”
进忠:“退朝!”
“臣恭送皇上。”赫丞相躬身道,眼睛却抬起来看向崇信帝缓慢苍老的背影,极黑极沉,褪去忠臣那层皮,凉薄得很。
这只是开始,他想着,倒下第一个皇子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沈文宣查完铺子照常回府,兢兢业业扮好自己的商人角色,王沐泽刚得到消息,从府里泡出来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公子,惟修那边派人来了信说今晚会有人去狱中看望迟蓟,那人已经将狱中打点好了,只知打点的人来头不小,但不清楚是何人。”
沈文宣点了下头,抬步走上台阶,正想着晚上过去蹲点,旁边却突然蹿过来一个乞丐紧抓住他的袖子,眼神病态的执着:
“文宣,文宣,你还记得娘吗?我是你娘,文宣......”
沈文宣拧眉,一把甩开她,沈府自十天前就在门前搭了粥棚,此时正午,有不少衣衫褴褛的乞丐在那等着,周遭护卫竟把她漏了进来。
沈明莲站稳,局促地理了一下自己脏乱的衣服还有乱成一团的头发,她从越府中逃出来,又在城外躲了许久,今日才能入城门,好在她儿子是个乐善好施的。
“文宣,娘错了,”她还想抓沈文宣的手,但被反应过来的护卫拦住,只能隔空道,“文宣,当初娘真是逼不得已,娘从来都没有自由身,被人买了便买了,做不得主,娘当初是想带你一起走的,可”
“赶走。”沈文宣拧眉道,懒得听她在这儿卖可怜,这周遭可是有皇帝的探子,这女人一头撞过来自寻死路也就罢了,就怕扯着他一起翻船。
转身快步走进沈府,护卫堵住沈明莲那张嘴一边骂着不懂规矩的丑乞丐一边动手毒打,王沐泽在旁边看着,直到作秀作得差不多了才让人将她扔到巷子里自生自灭。
反正对沈府来说她就是个疯子、乞丐,跟沈府没有关系。
沈明莲浑身是伤躺在脏臭的巷子里深一次浅一次呼吸,她嘴里还塞着抹布,连开口说话都做不了。
沈文宣,真狠,她心中狠极,既然没人想要她活,她便拉着她这个好儿子一起去死!
募地,小巷尽头走来一个人,身姿矫健,走路都没声音,稳稳停在了沈明莲身前,沈明莲看不清来人是谁,忍痛抬高手臂想要求救,下一秒眼睛却不可置信地瞪大,颈间鲜血汩汩外流,不一会儿,人就没了气息,只剩一双空洞的眼,独留在空寂的小巷里。
来人确定她已经死了之后快步离开了,一不留神便没了踪影,他身后偷偷跟着的人过来查看,探过沈明莲的气息后转身回沈府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