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一口气,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惆怅,双手捧着将里面的医书拿出来,端详良久,正要打开第一页,门突然被大力推开
“老爹,老爹不好了,”王沐泽弯着腰气喘吁吁地说道,手指着后面,“公子突然走了,你快去公子的院儿看看。”
赵大夫本来被吓得心肝惊跳,正要把手里的医书藏起来,闻言不禁松了一口气,但下一息又立刻提起来:“你说什么?这、这......宣小子为什么走啊?”
王沐泽摇摇头,气喘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哎呀!”赵大夫嫌弃地拍了他一把,出了房门往寒暄院赶。
等到了的时候,赵大夫一进门就看见曲腿坐在床上哭得满脸泪花的焦诗寒,心疼不已:“哎呀,可怜见的,焦焦别哭、别哭啊,是不是阿宣这臭小子欺负你?等他回来我帮你教训他。”
焦诗寒摇摇头,脸埋在膝盖里哭声闷闷的,赵大夫忙塞帕子给他:“擦擦鼻涕,乖焦焦,别哭了、别哭了,哭多了就变成小花猫了......”
难得听到一阵哭声,赵大夫瞥到手里的医书不禁恍惚了一阵
那天晚上也有哭声,不过是新生儿降生于世的第一次声响。
沉闷的殿阁里,即使屋内点满了烛火也驱散不了空气中的压抑、沉痛,一位耄耋老者跪在榻边从那人怀里抱起了孩子,那人已经没了气息,但孩子还要活着。
只是老者摸了摸他的耳垂叹了口气:“为什么非要是......这种孩子?”
“师傅?”年轻了十几岁的赵大夫跪在他旁边,看了眼他正抱着的婴孩,但他更关心榻上的那位:“师傅”
“着火了!救火啊!着火了!”外面突然喊道,透过窗户纸隐隐能看见火光。
“师傅,这、这怎么会着火?”
老者拧着眉站起身看了外面几眼,将孩子交给赵大夫,快步走至桌案边写下一封信。
怀里的孩子哭闹不止,赵大夫着急地看着外面:“师傅!”
“明才啊,带着这封信和这个孩子跟着外间的那位侍者逃出去,一定要逃出去,”老者将那封信藏进襁褓里,眼睛一直盯着赵大夫的眼睛,坚定异常,“还记得那本注解很多的医书吗?我把它藏在我枕头下面的暗格里,你离京的时候带上它,十八年,不,十六年后你必须带着那本医书回来,你听明白了吗明才?”
“师傅,您交代这些做什么?您不跟我一起走吗?”赵明才问道,眼睛里俱是惶恐。
“莫说这些废话,赶紧走!”
“师傅”
赵大夫瞬间惊醒,捧着手里的医书身上已满是冷汗,阿焦还在哭着,只是声音小了些,估计是没力气了,赵大夫看向他耳垂,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孕痣。
“焦焦啊,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跟我说实话好不好?”赵大夫问道,眼圈红了些,“你有没有想起之前的记忆?”
第54章
“公子还请在此等候一二。”一位穿着一身道袍的总角少年躬身说道, 给客人倒好茶后便退出了亭子。
沈文宣孤身坐在软垫上,偏头看了一眼四周风景,离平乐府五十里的鹤望山, 此时已至初夏, 满目苍翠,有潺潺溪水流于其间, 隐约间能听到蝉鸣,倒是雅致得很。
得福站在台阶下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这日头越发地不饶人:“公子,我们都从山脚爬到了这半山腰上,累得很,他们为何还叫我们等着?”
“闭上你的嘴,不要多话。”沈文宣道, 偏头看向亭外的表情冷冷淡淡的, 心情正如他的脸色一样,说不上有多好。突然来此也不知是逃避还是为了宏章书院的事顺势而来。
亭下靠左边的一处空地上是一片精心打理的菜圃, 沈文宣随意地扫过去,视线忽地停在了美人蕉上面, 他记得阿焦送他的那枝桃花如今已经落了花苞, 只余几片残叶, 丑的很, 而他送阿焦的那株水仙也早就玉殒香消了。
沈文宣捏紧手里的杯盏心思逐渐飘远,没注意到菜园子里突然站起来一个人,一身农夫打扮, 头上一顶破旧的草帽, 手里拎着一把镰刀和一个菜篮子, 沿着田埂一边收拾田地一边在菜园子里挑挑拣拣, 直到摘满了一篮子瓜菜才出了菜圃,一转过身就看见亭子里发呆的沈文宣。
这小兄弟......长得还挺俊。
头发半黑半白的老伯抬高帽檐看了他几眼,提着篮子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直到快进亭子的时候沈文宣才抬起头和他对上视线,一顿,下一息就要站起来,老伯摆摆手让他坐下,将菜篮子放在案几边上,自己一屁股坐在了他对面:
“客人远道而来,我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这篮子里的都是我自己种的,你若是饿了就随意拿一些。”
“不用,居士客气了。”沈文宣说道,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漏水的茶杯,刚才捏的时候没注意,裂了,淡定地放回茶托里面,当做无事发生。
“不用说什么居士不居士的,我现在就是一种地的老伯,无德无才,配不上‘居士’二字。”惟修说笑道,饮了一口茶解渴,手拿下自己的帽子给自己扇扇风:
“本来我还想着过些日子去拜访你,拜贴都已经送到了你家,没想到你倒先来了。”
沈文宣:“拜贴我已经收到了,此次贸然前来是临时起意,还望老伯不要怪罪。”
惟修手上的草帽摆了摆:“我们就不要再说这些客气话了,你来自有你的道理,我只想问一句,你可带着新稿来了?”
“......新.稿?”沈文宣迟疑道。
“我拜信上写的清清楚楚的啊。”
沈文宣顿了一会儿,拿出袖子里还没拆封的拜信,信封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一毫动过的痕迹......这就尴尬了。
沈文宣抬头和惟修对视几息,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我久仰惟修居士大名,收到拜信后心情激动,迫不及待地前来了,竟忘了拆开看一眼居士的信,看我年纪轻轻却着实糊涂。”
“其实信里也没说什么,不看就不看吧,只是”
惟修突然两手撑着桌子凑得极近,两只眼睛里满是渴望,“那四位写下如此鸿篇巨著的先生是供养在你家里吧?公子能否引荐一二,让惟修与四位先生把酒言欢、切磋交流一番?”
沈文宣默默后仰了一些,看着如此不羁风骨的惟修居士又一次陷入了沉默,视线瞥向他粗布短打的袖角上十分突兀的鹤绣,他记得王沐泽跟他说过惟修居士崇信道教,半晌,开口说道:“其实”
“其实这是你自己写的?”惟修道,想着坊间流传的琵琶行也不是不无可能。
沈文宣:“不是,这四本书确实是有各自的作者,但这四位作者早已仙逝,实乃憾事一件,不过他们每晚都会有一人驾鹤来沈某梦中,娓娓道来如此这般。”
神情淡定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在忽悠人。
惟修一顿,拧着眉慢慢坐回自己的团蒲,沉眸想了几息,道:“如此惊世骇人之说,惟修也只在山间杂记中有所耳闻,但道家曾言道教仙真乘鹤飞天,乃神道,为天神,与天地同休,与日月同寿,此等仙人竟给你托梦......或许是一种难得的缘分?”
沈文宣点点头,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过”惟修端正了坐姿,心里还是猫爪似地极其渴望,“四位仙人可都跟你讲完了这四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