夔王府?顾雁轻轻蹙眉,但很快她又意识到,平宣阿兄向来看重礼节,这是他的教养。若要拦着他,他定会觉得不安。她微微一笑,柔声道:“那……早些回来。”
“好,”鄢和拢紧她滑落至肩头的里衣,再次依依不舍地吻她,“在家等我。”
不过,鄢和离开没多久,顾雁就赶紧起来了。尽管后腰有些酸痛,她仍抓紧时间梳洗妥当。都日上三竿了,书肆都开门了,她这管事还没去呢。今日对着铜镜,她终是挽起了妇人髻。
“也挺好看的。”顾雁左右照了照镜子,起身离开。
看,从此改头换面,也不错。
转眼到婚后第三日回门。
谢夫人早早就等着女儿女婿来顾府用饭。最近嫂嫂的身体也好了许多。刚离开梁城那会儿,顾雁甚至觉得她病得都只剩一口气了。眼下嫂嫂的面色红润了许多,都能坐在家宴上,与她一道用饭,谈天玩笑了。
看着眼前儿女都成了家,谢夫人满眼欣慰。如今,她仍挂念的还剩一件事。
“阿和,你何时带阿雁回霁山呀?”谢夫人柔声问道。明知道,也许女儿一走便相隔千里,难以再见。但只要女儿能生活安稳,就算分隔天涯,她也心甘情愿。
她话音一落,众人皆安静下来。满座目光都投向鄢和。
顾雁也看向他。其实,她心里不想离开夔州,与亲人分开。但如此,就得让平宣阿兄孤身留下,与他的亲人分离。这又对他不公平。所以,她便从没问过这个问题。因为他总会让着自己,免得他觉得,她想留在夔州,又委屈了他自己。
鄢和恭敬应道:“回亲母……”自打两人拜了天地后,他便改口唤谢夫人为亲母了,“小婿近日被夔王任命为王府主簿,领典学从事,负责选拔夔州贤才。故而,暂时无暇回霁山探亲。”
当他说完第一句话时,所有人的目光皆已震惊。
“你在夔王府当值了?!”顾雁愕然脱口。
“是啊,”鄢和点头。
“我怎么不知道?”她这几日总去书肆忙碌,回家后,竟也没从鄢和那儿听到半点口风。她转头看向同样惊讶的兄长:“阿兄知道吗?”
顾麟摇头:“我也不知。”
“昨日夔王刚口头任命,还未正式发文。所以我还没告诉阿雁。想着等任命文书正式下发,尘埃落定了再说。免得空喜一场。”鄢和耐心解释,“我会修书回霁山向父亲解释。若日后有机会,我定然告假,带阿雁回去拜见他老人家。”
顾麟呵呵一笑:“挺好。你我兄弟也能在夔州互相拂照了。”
唯有谢夫人僵了脸上笑意。不过她很快敛去诧异之色,换上一贯温柔的笑容:“阿和素有才名,定是得了南夔王赏识,才被留了下来。”
鄢和欣慰一笑,眸中浮出熠熠光彩:“不错。我来夔州短短时日,便结交了不少士人。他们不像颖州人,自诩中原正道,暗中排斥外乡士子。夔州人性情豪爽,对我们江州人惺惺相惜。夔王殿下还说,近来春暖适逢耕种,请我写篇《劝农书》,也要像颖州那般,劝百姓开垦荒田,好备足粮草。”
听到颖州两字,顾雁眼皮一跳。不过她很快就平静下来,淡淡笑了笑。
“以平宣之才,定然又是传世名篇!”顾麟兴致勃勃地举杯,“来,我们兄弟喝一杯,贺你得遇伯乐,大展贤才!”
顾雁看了看互相敬酒的两人,垂下眼睫。
看来,就算她嫁了人,南夔王也要留他们在夔州。
也不知,这两人意识到这一点没有。
“阿雁,母亲,我们也喝一杯。”嫂嫂也举起酒杯,“既然我们全家都留在徐阳,便要多加走动,长相来往。阿雁,以后多回家看看呀。”
顾雁回过神来,应声举杯,重新绽开笑意:“那是自然。”
春风催来新柳萌芽,徐阳城外披上鹅黄浅绿。暮春过后,遍地繁花。书肆里的一众佣书女约好出去踏青。她们早早来邀顾雁,却被她婉言谢绝。
“你们好生去玩吧,我这还剩一卷书稿,客人催着明日交付。”顾雁放下笔,笑着对门口的妇人们说道。
“那好吧……顾娘子莫要太劳累。”
“放心,顾娘子有鄢郎君帮衬呢!”
她们掩嘴笑着,嘻嘻哈哈地出门去了。
顾雁目送她们离开,继续抄写文稿。本来书肆的生意不多,还算清闲。谁知几日前来了位客人,着急委托誊抄文稿,编撰成书,期限就给五日。而且,对方在看了所有佣书人的样书后,只说她写的字最好,做得最细致,非要指定她这个管事亲自来抄,否则就不做了。
顾雁无法,只好应下。明日就是交书限期,还剩一卷。为了及时交付,她只好割舍了跟姐妹们出去踏青的雅趣。
她一认真做起事来,便不觉时光流逝。待再抬头,只觉窗外天光黯淡,已经是傍晚了。
“哎呀!平宣阿兄肯定下值了!”顾雁惊呼。他们早已约好,每日都等他下值后,一起用晚膳。今日忘了时间,也忘了留书在家跟他说一声。她蹙眉看向案上书稿,就剩两张纸了,要不然就带回去,连夜赶一赶吧。
如此打定主意,顾雁放下笔,开始收拾起来。
忽然,只听院门吱呀一响。有人推门而入。顾雁抬头,很快便见鄢和走进屋里。
“平宣阿兄!”她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鄢和看了看她案头堆满的纸稿,温言道:“来接你回家。就知道你定是忙忘了。”
顾雁笑了笑,加快动作卷起纸稿:“这就收拾好了,你等我片刻。”鄢和躬身拿起她手边的书册,大略一翻,轻轻蹙眉。睹见他的表情,顾雁拿过他手中的书:“怎么啦?”
鄢和迟疑片刻,终是说道:“阿雁,我俸禄尚可,家里不需要你每日如此操劳,佣书度日。”
顾雁抱着纸稿和书册,温柔一笑:“没事,不累,我只是不愿闲着。时局乱,多攒些钱总没错的。”
两人并肩走出屋门。
“我帮你拿,”鄢和接过她怀中书稿,又道,“我知道你的担心,不过阿雁放心,霁山家中也在关照我们,不会让我们日子难过。你腰上,手上都有旧伤,还是多休息为好 。”
顾雁知道他也是在关心自己,便不再跟他争执,只道:“好。”
鄢和弯起眼,看她锁起院门:“若你在家实在觉得无趣,我便多买些你往常爱看的那些闲书,你看着打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