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怎么样?我做出的承诺,送你一条手链。”江源声音越说越低,甚至尾音又染上哭腔,他低下眸子,从手腕上摘下那一条刚才还反复珍爱的手链。

“你拿去吧。”江源轻声说,“如果你不觉得恶心的话,拿去吧,对我没什么意义了。”

路玉白一把甩开他手上的灰色珠串,本就禁不起摧残的玉石在地面猛烈撞击的瞬间,成了许多块几乎捻不起来的碎片。

江源怔怔地盯着手链。

“我要的是你的破手链吗??!江源?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路玉白仿佛陷入了无尽的脱力,他望着江源如同死水一样的眼底,半晌才蹲到地上,他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会这样,为什么能有人转瞬即逝地从一段感情里抽身,还不留下任何痕迹。

他清晰地感觉两人之间有层无形的墙壁,阻挡着情绪也断绝了温存,哪怕咫尺之间也觉得触不可及。

到底要怎么样做,才能得到江源的首肯?

他似乎哪怕剖开了胸膛,露出了唯一仅有的真心,也得不到江源的任何东西,哪怕是最低等的怜悯。

这种骤然之间全部消失的感觉,像是路玉白小时候养过的一只猫,突然有一个夏天,那只黑猫无声无息地去世了,却没有任何人能理解他的难过。

他们只觉得那是只猫,也觉得路玉白只是个小孩。

现在的江源也觉得,这只是一段小打小闹的露水情缘,真正陷入其中的也只有他自己。

半晌,路玉白重新抬起头,恍惚间他整个人都疲倦到了极点,他淡淡问:“江源,你当时真的有想过我们的以后吗?还是也是在骗我?”

你让他走 别进来

江源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地回到家的,他只记得自己说了句「骗你的」,然后路玉白许久都没说出话,两人对峙似的看了很久,久到连呼吸都觉得痛。

世界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江源抱着膝盖,逐渐缩到地上。

屋里又恢复了安静,没开灯的客厅几乎看不清什么家具,再加上江源最近视力下降了不少,说不准是因为半夜在被窝里玩手机导致的。

他朝手心呼了呼气,却感受不到热。

好像浑身都被掏空似的,缺了些说不出的东西。

是什么呢?

江源不知道,他又一次没办法言明自己的情绪。

蹲坐了许久,他突然习惯性地打开手机,点开了那个黑色软件,对方显示离线,那只本来活力十足的小狗头像成了灰白色,像是蒙上了早秋的雾。

应该是彻底结束了。

江源想。

他手指渐渐脱力,身体也像一座坍圮的小舟,绷紧浑身的肌肉骤然松懈下来,手腕的位置空落落的,心口也是。

“锵!源儿!”柯然猝然打开房门,和地上蹲着的江源碰了个对面,他愣了几秒钟,喃喃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源源?”

江源狼狈地抹了下眼尾,立马抓着旁边柜子的脚试图撑起身体:“没事,就是有点累。”

柯然看着他身体颤抖的模样,表面云淡风轻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但唇齿间都在颤抖,啮得都有明显的血痕。

“怎么了源?你有事别瞒着我,这样很让人担心的。”

江源从失神中缓过来,他勉强地扬起唇角,眼眶却又止不住地红了:“真没事,就是遇到了点小事,心情有点不好,缓缓就好了。”

他像是在对柯然说,又像在自言自语。

缓缓就好了……江源。

柯然忧心忡忡,但江源一向都喜欢把事情闷着。无论他怎么问,都不一定能问出个结果来,不如先让他休息,等情绪稳定了说不定就愿意开口了。

“好吧,那你快去休息吧,我晚上给你带饭回来。”柯然淡淡一笑,放下书包又转身出了门。

江源又自己呆了许久,才走进了房间里。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房间里的任何摆设都有了路玉白的回忆,桌角的台灯记录了江源和他厮混的夜晚,那团碎花被子里又不知道有多少次江源的脸红悸动,就连书桌上,还放着那支路玉白送的紫毫。

他的眼睛斜映着随着傍晚秋风浮动的窗帘,神情却被笼在一团浓雾里,分分秒秒里越陷越深,像是冬季风雪来临前的夜,只剩苍凉和无力。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手脱掉身上的衣服,钻进被窝里再也没起身。

接下来的好几天,江源没请假,也没去上课,甚至连辅导员的消息都没回复。

柯然一日三餐都给他打包放在房间前,担忧又无能为力,好在回来的时候那些饭虽然依然在门外,但好歹有几口动过的痕迹。

过了四五天,江源从浑浑噩噩里醒来,他瞥了一眼手机屏幕。

周五。

似乎是个独特的日子。

他一时半会想不起这个日子有什么与众不同。直到瞥见桌上哪本厚厚的高数练习册,才想起来,周五,有高数课。

手机还在他掌心里,攥着的力气重了几分,他没有克制住,也克制不住。

或许人只有在陷入沼泽最深处,腥臭的泥水淹没到鼻息,威胁到生命的时候,才能唤醒最热烈的求生欲望,他这一刻也只听得见自己心跳的唯一答案。

他想去见路玉白。

至于见了后做什么,他自己也讲不出来,或许只是想看看他。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他对路玉白的了解和认识仅存于他是自己的数学老师,每次心里都要装着很多复杂又麻烦的事,拖得他连仔细看看的机会都没有。

门外又是一阵匆忙的收拾声,柯然已经起床准备去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