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是在泥土中仰望的蝼蚁,爱本就是奢望。

既是奢望,那他就不强求了,只要这谪仙似的人在他身边就好。

可到最后,他还是心软了。

看着床上遍体鳞伤的谢清知,以及那血肉模糊的双腕,他兴奋之余,也开始自我怀疑。

直到碰上那双带着绝望的了无生意的眸子,他终于慌了。

他掩饰着内心的慌乱,若无其事的一件件穿好繁复的龙袍,心里挣扎了千万遍。

那时他多么希望,他动作能够再慢一点。那样,他就能多一点可能去理清杂乱如麻的思绪。

直到绣着龙纹的袖口被他整理了许多遍,再看不出一丝褶皱,他才给自己下了最后的宣判。

放手。

谢清知拒绝下人的搀扶,一步一步地拖着病躯离开,他就躲在后面,静静地看着。

那一段时间漫长且难熬,他有无数次,想要抛弃一切顾虑,把人从硕大的雨幕中拽回,然后再也不放手。

可到最后还是没有,直到再看不见那人的身影,他才回眸看向被自己掐出木屑的房门,嘲笑自己活该如此。

他的一生都如蛆虫,恶心又卑微地望着亮处。

即使到最后,还是卑微的奢望,再放手一次,任谢清知替他父完成未竟的心愿,等他心甘情愿的回首,再看看自己。

可是,他的期望落空了。

他等来的只有一封又一封连字都是代写的奏章,除外,再无任何消息。

直到请辞的折子送上,他才知道,原来,谢清知是真的不要他了。

所以……

江泽渊紧了紧抱着谢清知的手臂,望向窗外不甚皎洁的月光,凄然又决然。

所以……

再不奢望,再不期待,只把人永远困住。

哪怕他与谢清知……注定隔恨相望……

一夜无话,谢清知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彼时已经没了江泽渊的身影。

谢清知坐在床榻上,揉了揉太阳穴,一想到昨日的场景,就茫然着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谢清知想着,顺便决定把离京的准备提上日程。

谢清知不用上朝,也不赶时间,在冷宫吃了顿江泽渊派人送来的早饭就溜达着出宫,并没有想到,会遇见吴轻这位状元郎。

宫道虽是宽广,两边却是巍峨的宫墙,行走其间,不免会觉得压抑。

谢清知走在宫道上,心情本就不好,再加上碰见了吴轻,心情更是糟糕极了。

“下官见过谢大人。”

吴轻远远看见谢清知,快步走上前,朝谢清知躬身作揖,随着动作,手里的那份奏章被推到谢清知面前。

谢清知瞟了眼那份被迫进入他视野的奏章,总觉得看不顺眼,但也没多在意。

“吴大人免礼。这时辰,应该是下朝了,吴大人来得时辰不怎么对吧。”

吴轻起身,朝谢清知笑了下,“正是,只是这奏章没赶上时候,只能由下官亲手交给陛下了。”

“是吗?”谢清知漫不经心应了句,侧身让出身旁的道路,“那吴大人快请吧。”

吴轻经过后,谢清知继续往外走,只是还没走几步,他就被突然停住的吴轻叫停了。

“谢大人,下官有一事想要请教。”

谢清知转身,就见吴轻躬着身,让人看不见他的神情。

“吴大人请讲。”

吴轻许久没应声,像是在斟酌字句,又像是在犹豫,久到谢清知以为他不会再出声时,才开了口。

“下官想知道,在谢大人眼里,陛下若想得到一件东西,会做到什么地步?”

声音细微,勉强入耳,谢清知的脸色却瞬间冷了下来。

“吴大人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近来听到了些风声,说是陛下想要一件北疆的至宝,若北疆不同意,就准备开战。下官想知道,谢大人的意思。或者说,要真的走到那一步,谢大人会不会劝劝陛下?”

谢清知目光越发凌厉,扫过吴轻全身,最后又徒劳的移开。

“吴大人以为,事情若真走到那一步,陛下还是我等能劝得了的吗?”

谢清知说着,视线有些黯然,江泽渊太执拗,有关他的许多事,并不能以常理看之。

吴轻闻言,握着折子的手指紧了紧,神情也变得让人琢磨不清。只可惜他始终埋着头,这些变化,谢清知并没有瞧见。

“谢大人不愧是陛下的先生,果真比下官更了解陛下,只是下官在想。若是仅仅因为一个还算珍贵的物件就兴师动众,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依臣看,或许可以尽可能说服北疆,让他们把东西交出来。否则偷也好窃也好,只要能免了这场战争,也算是好的,谢大人以为呢?”

谢清知盯着吴轻微微拱起的背,只觉得对方的话让他很不舒服,可具体为什么不舒服,他找不出原因。

再加上,吴轻的话暗示意味太强,让他不得不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