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试最后一次,他要是走了,以后就不要奢望了……

于是,就在刚刚,在无边的颓废与自我厌弃中,他颤着手,拉住了那截广袖。

绸缎丝滑,他快要拉不住,背上痛意肆虐,他的手也一点点得往下沉……

所有都在和他作对,都在一点点捣碎他勉强拼凑出来的希望。

而那人……迟迟不出声。

绝望悄然而至,迅速席卷全身,江泽渊借着枕头的遮掩悲苦一笑,准备放手。

一切都怪他自作多情,都怪他无故期待,都怪他奢望从相识仅仅几天的人身上汲取温暖。

失望与拒绝,是他应得的,爱护,也是他从不配拥有的……

手指从衣角滑落,江泽渊闭了眼……

可万万没想到,他抱着绝望的坠落,却被人接住了。

那人依旧淡漠,掌心也不滚烫,可他却感到了渗透四肢百骸的温暖……

江泽渊转头,借着并不明亮的光,看向精力有些不济的谢清知。

他不无嘲讽地想,如果可怜是筹码的话,他还有很多。

多到,能够将这人,留住一辈子……

“我娘……她有时候很爱我,会给我做衣服、鞋子,会抱着我给我取暖……有时候很恨我,恨我的时候就打我,有时候我会跑。然后她就追,后来她打我的时候,就……拿绳子绑着,那样我就不会跑了。有时候打着打着,就把我放开了,然后抱着我哭。好多伤,是我娘打的。很疼……”

谢清知有些惊讶于这场坦白,小皇帝竟是这样脆弱又易碎的,回忆起悲惨的童年。

他觉得小皇帝只是单纯需要一个听者,不需要反馈,只沉默地听着就好。

他透过窗子看向高高挂起的月亮,看上去孤独极了,谢清知心想,就像小皇帝。

伤重之时,需要个人听他讲小时候的故事。

而小皇帝,故事虽是讲得颠三倒四的,却又处处是真情。

不对,颠三倒四!

谢清知从伤感中骤然回神,慌忙探向小皇帝的额头,毫无意外,掌心所碰之处一片滚烫。

没空思考小皇帝到底烧了多久,谢清知连忙起身端回下人温着的汤药,放到小皇帝手里。

可小皇帝似乎已经烧糊涂了,端着药傻愣愣地看着他,茫然开口。

“还没讲完。”

“明天再听。”

谢清知无奈,生怕晚一会儿直接把小孩给烧傻了。

他心思全无地回了句,就从江泽渊手里抽回药碗,要直接往人嘴里灌。

可江泽渊只喝了一口就偏过头去,一双秀眉皱成一团,拒绝道:“不喝,苦。”

谢清知试了两三次都喂不进去,心道发烧的小孩儿真难伺候。

他把药放一边直起身捶了捶酸痛的腰,苦大仇深地盯着拒不喝药的小皇帝。

正发愁呢,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之前游历时看见的一母亲喂四五岁小孩吃药的情形。

他看了眼已经快要十岁的小皇帝,觉得一样是小孩,应该差不多少,只好声音放轻,学着那母亲的口吻诱哄。

“乖一点,喝完药给你糖吃。”

没想到原本只是扭脸不喝药的小皇帝突然发起怒来,一双大眼瞬间蓄满了泪,小脸因为委屈皱巴成一团,一副看骗子的责怪表情看向谢清知,忍着泪水,语气也恶狠狠。

“你骗人!我娘每次这样说,但一块都没给过我。”

谢清知没想到发烧的小皇帝还有这样大胆的一面,竟然敢这么说他,可他又不能和烧糊涂的小孩一般见识,只好从袖中拿出备着的饴糖,接着哄。

“看吧,糖,没骗人,喝完就给你吃。”

小皇帝看见糖,被泪水洗刷过一遍的眼睛透着满满的惊喜和期待,清澈极了。

他连着让谢清知保证了两次绝不骗人后,才拧着眉头把药给喝了。

等喝完药,谢清知把饴糖放到小皇帝嘴里,看人露出满意的笑容才松口气,心道亏得他把糖带在身上。不然可能真得闹到半夜把御膳房里的厨子叫起来做几颗糖才能罢休。

他把碗放到一边,回头就看见小皇帝一双黑眸亮晶晶地盯着他的袖口,反应过来后,严肃地把小皇帝教训了一遍。

“晚上糖吃多了不好,先睡觉,明天喝完药再给你吃一个。”

小皇帝试图抗争,奈何谢清知态度坚决,只好不情不愿地趴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谢清知在床沿坐着,听着耳边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平稳,才伸手探了下江泽渊的额头,确定烧终于退了下去,放下心来。

谢清知没有离开,而是在床侧寻了处卧榻休息。

一夜无话,谢清知病没有好利索,再加上有些认床,在卧榻上翻来覆去做了几个无厘头的梦就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他撑着身子做起来,看着周围完全陌生的环境,一时间没弄明白自己在什么地方。直到听见几声压抑的咳嗽,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呦,又咳嗽上了。”

谢清知走近,看着趴在床上的小皇帝,坏心调笑了一句,才接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