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左甫的意思,是连念想都不给陛下留吗?

若真是如此,陛下到底该怎么办啊?

顾左甫并没有回到太医院,而是被人截住去路,带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空气滞闷,既没有开窗,也没有点灯,沉默的帝王坐在御案后,把手里的玉佩握得死紧。

未批的周章散落满地,根本就无从下脚,顾左甫没有上前,而是站在门口处,看着一言不发的帝王。

“先生说,温瞻找到了解药,这是在骗朕的是吗?”

嘶哑的声音穿透鼓膜,江泽渊虽是在问,但他的话音中没有一丝疑惑或希望,只有死气沉沉的绝望。

顾左甫不会撒谎,只好点头,把对田方说得话重复了一遍。

“也就是说,即使朕的先生昏迷着,他也在痛苦是吗,所以,你让朕亲手送他上路?”

质问的声音发着颤,没有丝毫的威慑力,顾左甫并不害怕,他只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失态的帝王。

双膝跪地,满满的谦卑姿态,顾左甫没有否认。

他不是心狠之人,但送谢清知上路,是目前最好的方法。

否则等到蛊虫彻底成熟作乱,那时候它们破体而出,谢清知连最后的尊严都守不住。

“好,好……朕知道了。”

清脆声响起,江泽渊手中的玉佩掉在地上,碎得七分八裂。

“朕记得你交代过,世上还有一种东西能以毒攻毒,解三千枕,那就是乌族皇室的心头血是吗?”

玉佩碎成一片,有几片崩到顾左甫附近,他研究毒蛊好多年,自是了解南疆历史的。

地上的玉佩花纹繁复,似飞禽又似走兽。但若细看,又像只是乱做一盘的虫子。

“朕的母亲是乌族公主,那朕,算不算乌族皇室?”

荒唐的念头浮现,顾左甫膝行几步,撞得奏章哗哗作响。

“陛下,乌族皇室指的是纯正的皇室血脉,您身上有我大燕的血,血脉是不纯的,更何况,那只是传言。”

江泽渊并不理会顾左甫的规劝,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声血脉不纯上。

“只是血脉不纯,所以还是有希望的,是吗?”

顾左甫抬头,对上江泽渊终于活络过来的眸子,那是被仅仅只有一丝希望撑起来的。

“陛下,那只是传言,臣并未听说过成功的例子。而且,那是心头血,取了是会死人的。”

“有没有效果,总要试了才知道。”

“陛下,您是皇帝,怎么能拿命开玩笑,您若是这样做,谢大人耗费在您身上的心血怎么办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江泽渊刚刚支棱起来的精神又萎靡下去。

是啊,他不能拿命去试,谢清知不会想看到他放下大燕的。谢清知希望他做个好皇帝,他已经让谢清知失望过好多次了,他不能总让谢清知失望。

“朕知道了,你回去吧,至于谢清知的事……朕明日给你答复。”

面前的帝王失魂落魄,顾左甫心里也不好受,江泽渊的母亲若真是乌族公主的话,他的确希望江泽渊试一试,万一有效呢。

可是不能,既是取心头血,一旦尝试,江泽渊就活不成了。

更何况,谢清知将毕生的心血付诸到江泽渊身上,江泽渊若因此丧了命。无论成没成功,谢清知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这是一条死路,顾左甫不知道江泽渊从哪扒出的自己的身份,但他希望,江泽渊能清醒一点。

最起码,不要给这份悲剧,再添一层霜。

江泽渊又回到了谢清知身边,躬身,额头贴上谢清知冰凉的手。

刚得知自己母亲是乌族公主的那一刻,他是惊喜的,来不及思考他母亲为何和宫女互换身份,江泽渊就被希望冲昏了头。

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声音,若他母亲真的是乌族皇室,那自己的心头血,是不是就可以救谢清知了?

可是,他的先生希望他好好活着,做个好皇帝。

江泽渊想起了顾左甫劝他的话。

“先生啊,你自始至终,都没有正面回答过我的问题,你总是这样,心狠极了,连点念想都不给我留,现在也是如此。”

江泽渊起身,端详这谢清知的睡颜。即使毫无意识,这人也微微皱着眉头。苍白的薄唇干燥极了,江泽渊俯身吻上,停留片刻,退开。

他现在,不敢轻易动谢清知。

“先生知道这段时间,朕在忙什么吗?”

江泽渊自问自答,翻出他带来的两件喜袍,想展示给谢清知看。但谢清知看不见,没办法,只好把喜袍的细节一点一点讲给谢清知听。

“朕让他们做了两件款式差不多的,一件龙袍,一件凤袍。先生放心,你的那件不是按先前送来的图纸样子做的,朕不喜欢那件。于是就让他们按龙袍的样式给改了改。”

江泽渊说着,将喜袍的袖口垫在谢清知的指尖下。

“先生摸一摸,这就是朕说的要改的图案,朕原本是想让他们都给绣上龙纹的,后来一想,外面那样老臣迂腐的很,到时候肯定得在背后说先生。朕不舍得先生被骂,但朕若是真和他们吵起来,先生肯定不会站在朕这边的。没办法,朕只好自作主张,让他们改成了兰花。”

喜袍的料子用得差不多的是顶级的绸缎,光滑又细腻,一点都不涩手。江泽渊牵着谢清知的手慢慢抚过凸起的图案。

“不错吧,朕可是下了死命令,让他们一针一线都不能出错。就是他们的动作太慢了,竟然今天才做出来,不然就能让先生试试合不合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