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怕我闷着,叫我跟司机出去玩,你说我哪里能放心?”
郝立冬定在原地,没有冲进主卧,数十秒后,他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吴万云见他不吭声,在另一旁坐下又自责道歉,安慰他别多想,没准是突然换环境闹的。
“吴阿姨,我想一个人待会儿,行吗?”
“好,”吴万云立刻起身,“你先吃饭,我去收拾衣服,待会儿给你妈洗个澡。”
细细回想骨折后的生活,郝立冬自恨自责,耷拉着脑袋,仿佛失了魂。
他太过享受连政提供的安逸,太过依赖连政养成了习惯,得意忘形起来,忘了原本的生活,忽视了母亲,只顾自己玩乐,甚至喜欢上亲哥哥,开始臆想一些不切实际的。
他是该去好好看看脑子,太蠢了。
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郝立冬起身,克服恐高站在落地窗前,抬头去望无尽的天,太阳没到下山的时候,阳光穿透玻璃晒着暖和,却刺眼。
他眯着眼晒了好一会,转身去了主卧。
见母亲好好地躺在床上,双眼微红有哭过的痕迹,郝立冬在床边坐下,心疼地问:“妈,现在好点了吗?还难不难受啊?”
“不难受,”郝金芳扯谎解释,“我是着急上厕所,这俩腿不听使唤。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没跟你大哥去吃晚饭?”
“他忙,我跟林姐去的动物园。”
郝金芳叮嘱儿子:“等他不忙了,你请人上饭店吃顿好的,中午那顿我看不便宜。”
“他工作特忙,我回头问问,看情况。”郝立冬含糊其辞,目光留意到床头柜上拆封的文件袋,转去一看,旁边还有几张照片。
最上面是一张合影,连卓一身军装站在正中间位置,左侧站着连政和他昨天才见过的奶奶,右侧站着一对夫妻,女的他再熟悉不过,男的他没见过,但眉宇间与连政神似,身形同样高大。
郝立冬以为不会再有感觉了,可看着温馨的全家福,他深刻明白自己仍在嫉妒连卓,连卓有一个他无法融入的家庭,有一个原本属于他的好哥哥。
他比谁都知道养恩大于生恩,十九年的感情早已胜过血亲,卓舒兰当他面做出了选择,连政不会不认连卓这个弟弟,奶奶再好,也是连卓的奶奶,这张全家福就是最好的证明,等连卓当兵回来,他们还是一家人。
连卓和连政,还是兄弟。
而他,已经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连政。
“照片是你大哥让人送来的。”郝金芳下午癌痛发作忘了收,伸手想收起来,被儿子拦住。
“妈,明天回南城吧。”郝立冬边收拾边说。
“怎么又要回去了?”
“不想待了,等回去咱们也多拍点照片,叫上春涛一起。”郝立冬将文件袋搁回原处,“我去把晚饭拿进来。”
看着儿子离开,郝金芳心中有悔有恨,奈何时光不可倒流,她留在这世上的时间,不多了。
刚驶出地库,手机凑巧响起,连政拿出来,意外郝立冬会主动给他打电话,并且用的南城手机号,不是语音。
他接通,等郝立冬先开口喊了声“哥”,才应下问:“怎么了?”
“我,没事,下午听林姐说你去开会,想问问你忙完没,不让你过来接我是怕你太累,所以跟林姐提前回来了。”
合着只是想解释为什么放鸽子,不打算交代别的。
连政简短回答:“忙完了,不累。”将话题又抛给郝立冬。
冷场持续了数秒钟,听筒里出声了。
“不累就好,那也要注意休息,我去吃饭了,哥你也记得吃饭。”
“立冬,”他叫住郝立冬,隔了会,“今儿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和我说说么?”
天边渐红,郝立冬站在窗前沉默了,电话里的声音听着让他踏实又难受。要怎么说,他说不出口,明天就要回南城了,一句“再见”也死活说不出来。
“没什么不开心啊,动物园挺有意思的,里面特大。”
连政听见那头呵呵笑了两声,郝立冬跟他分享游玩心得,从老虎到河马说了一溜动物,最后说到国宝,大熊猫胖乎乎的,叫什么名儿,坐地上啃竹子啃得麻麻香,多好玩。
公司离酒店不算远,却赶上堵车高峰,他缓慢前行,等郝立冬说够了接茬问:“照片拍了怎么没发朋友圈?”
“忘了,一会儿就发。”天色肉眼可见地一点点暗去,聊得时间太长了,郝立冬及时收住,“哥,我妈叫我吃饭,先不跟你说了啊。”
连政上午订了一只农家散养土鸡,请保姆出去买了些菜,下午会送到他公寓,不巧他临时有会议,郝立冬胳膊不舒服,但没关系,他可以试着下厨把菜做了,和郝立冬单独吃顿饭。
然而又不巧,前方路段发生追尾事故,他连人带车被堵在路上,到酒店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躲着他的小子也已经吃饱饭,恐怕哪儿都不愿意去。
今天似乎诸事不宜,连政倒不信这个邪。
订完车票洗完澡,郝立冬来不及吹干头发,自己衣服堆着没弄,先去主卧帮吴阿姨一起收拾母亲的行李,织了半截的毛衣小心用袋子装好再摆进去。
郝金芳不知道说什么好,行李箱被拉上拉链,她劝儿子:“立冬,妈真没事啊,你这突然要走,你大哥那儿……”
“不要紧,到了南城我给他打电话。”郝立冬把行李箱推边上,支开吴阿姨后才接着说,“妈,就算是我亲哥,也不能老麻烦他,这酒店住一晚上就好几万,出去又吃又玩的全是他掏钱,他工作那么忙还得顾我这头,我过意不去。”
该交代的后事都交代了,郝金芳劝不住儿子,只好依他。
郝立冬环顾一圈,床头柜上的文件袋漏了没收,正要开口,客厅传来说话声。他打开门顿时吓一惊,不等连政看过来,慌忙回头知会母亲千万别说漏嘴,迅速窜出去打招呼。
“哥,你怎么来了啊!”
这会儿倒不躲着了,连政扫过郝立冬半干的头发,说:“过来给你送点东西。”
郝立冬看见连政手上拎着个纸袋,担心一旁的吴阿姨说漏嘴,也怕连政瞧出端倪,管不了那么多,立马拽住对方胳膊,猴急地把人请进自己房间,关上房门。
结果看见床上堆着的衣服和背包,脸都绿了,怎么没想起往家庭影院领呢,这不是傻了吗?
“我在挑明天的衣服,刚才看了气温。”他心虚地胡乱往包里塞衣服,转开话题问,“哥,纸袋里是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