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连卓初一,他哥连政留学归来后,听从父亲安排进了自家公司,一进去便全身心扑在工作上,没过俩月又直接搬离祖宅。
他跟他哥差着十岁,打小玩不到一块,何况他哥美国一待就是五年,这手足情还比不上他和发小陈齐的兄弟情。偶尔周末才能见上他哥一面,任凭他怎么讨好,他哥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兄弟关系不冷不热,直到隔年初二,他在学校里闯了祸。
产业园是政府支持的重点建设项目,他爸和他哥都非常重视,偏偏闯祸那天赶上签约仪式,他妈又和闺蜜组团出国度假。连卓没想到来学校处理的人会是他哥,他哥还当着老师面数落他,丝毫不给他面子。
话不难听,但语气很重。
面对高高在上的连政,连卓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梗着脖子冲他哥大声嚷嚷:“我知道你早看我不顺眼了!不顺眼就少他妈管我的事儿!”
谁知道下一秒,从不管他的哥哥又当着老师面揍了他。那天,他终于感受到他哥的情绪波动。他哥生气了,冷眼瞧着他,语气也特别冷淡地对他说出了那句话。
晚上在饭桌上,还补了一句戳他心窝子的话,让他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他爸在边上坐着不仅没帮他说话,反倒向着哥哥,数落他的不是。他妈度假回来后听说这事,逼着他给哥哥赔礼道歉。
撕破脸就撕破脸,连卓不在乎。一个爹生的,凭什么他要低人一等,努力讨好哥哥,祸也不是他故意闯出来的。就算他妈是个见不得人的小三上位,那又怎么样?上一辈子的恩怨关他屁事。
然而土包子的出现,像是给连卓找到了答案。
为什么要讨好连政,因为他不是亲生的,连家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哪怕他爸宠他。
回到祖宅,家里冷冷清清,只有两位住家保姆在。连卓回了二楼卧室,澡也懒得冲,打开空调,整个人往床上一倒。
昨晚通宵打游戏,他闭上眼睛琢磨怎么收拾土包子,把自己想睡着了。被冻醒后,他再次拨通母亲电话,等到自动挂断还是无人接听,左思右想,憋不住拨通了他哥电话,没等几秒倒通了。
“什么事儿?”
听筒里传来汽车鸣笛声,以及嘈杂声。连卓怕影响他哥办事,问:“哥,你在忙吗?”
“还好,怎么了?”
连卓哦了一声,有一堆问题想问他哥。比如他爸和他妈当初是不是在南城待过一段时间,他们家在南城有没有亲戚,他是不是在南城出生的。
但户口本上的出生地,分明是北城。
话都到嘴边了,连卓却张不开口,本能地不想让他哥知道。他说得支支吾吾,结果收到来自他哥的第三次警告:别再惦记车的事儿,至少今年之内不许再开,明年看表现。
“不是车的事儿。”
“又闯祸了?”连政问弟弟。
“我哪儿敢啊,老实得不能再老实了。哥,咱家南城有没有什么亲戚?”
刚问出口,连卓立马后悔了,又想起他哥曾经说过的话。假设自己真是抱回来的,哥哥知道真相,还愿意搭理他这个弟弟吗?
一想到连政从此不搭理他,兄弟之间成了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连卓就心慌得不行,赶紧岔开话题:“不是,就随便瞎问问,听说南城,我暑假想出去玩儿,听说南城有海!”
他语无伦次,怕连政起疑,干脆闭嘴了。
“得问你妈,我这头没有南城的亲戚。”
“……”
“想去旅游回头我来安排,别自己瞎跑。”连政不再多说,“行了,我还有事儿要忙,挂了。”
“好嘞哥,你忙你的。”
通话结束后,连卓心情更烦躁了。
随着年纪增长,连卓对他哥有了更多了解,其实他哥只是面相冷淡,性子没那么冷,也并没有高高在上。只要不惹麻烦,学业有进步,他哥对他还是挺不错的,会给他准备各种礼物。
每年生日,他哥都会尽量抽时间回来陪他过,一家四口坐一起和和睦睦地吃团圆饭。
这么多年下来,兄弟感情融洽,连卓也对他哥越发有好感。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诸事不顺。年初被前女友以自杀威胁,闹到警察和媒体出面,学校人尽皆知。前阵子又发生追尾事故,把人撞进医院,被爸妈和哥哥轮番教育。月初的生日,他哥因为应酬没回来陪他过,明明以前都能抽出时间的。
虽然之后补了礼物,但连卓仍不痛快,总觉得他哥对他没以前那么好了,老数落他玩心重,幼稚不懂事。
现在还他妈来一不速之客,明摆着居心不良,他越想越晦气,绝不能让他哥知道,免得又说他不是。
这一边的郝立冬,完全不知道自己被连卓记恨上了。错过回火车站的末班车,他去美食街尽头的宾馆连着问了三家,想用住旅店的费用借大厅沙发应付一宿,可惜都被拒绝了。
已经是智能手机进入4G网络的时代,他的旧手机却没开通网络,什么也查不了,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回去。前台值夜班的女孩看他茫然无助,于是好心用电脑帮他查了一条新的公交路线,倒车麻烦了些,还要多走冤枉路,但好歹能回火车站。
公交车一路晃晃悠悠,吹着舒服的空调,郝立冬逐渐犯困,很快又被电话铃给惊醒。怕吵着其他乘客,他赶紧掏出手机,是唯一的兄弟林春涛打来的。
他接通后,小声说:“春涛,我在公交车上呢,发短信跟你说。”
“等等,别挂。你都接了,我就长话短说。”
林春涛快速且简短地提了下郝金芳的状况,说她下午又哭了,精神状态瞧着不大稳定,身边随时需要人陪护,劝他找不到人就放弃吧,别大海捞针了。
“我找着了。”
“什么?找着了?”
“嗯,一会下车跟你说。”他心疼漫游费,赶在通话时长超过一分钟前,匆匆挂掉电话。
郝立冬无声叹了口气,很怕母亲连半年都撑不过去。自病情恶化后,母亲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有一段时间甚至天天以泪洗面,拉着他手,不停地、反复地讲述自己的过去。
幸好,他找到连卓了。
换乘的最后一辆车终于到达火车站,郝立冬疲惫不堪,双腿酸软没劲,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下体跟着刺痛起来,好像磨破了。
离昨晚住的旅店还有几百米远,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为什么没请前台那位姐姐帮他查一下大学城附近便宜的旅店,怎么就非要赶回火车站呢?倒公交的车费加上住宿费,也六十块钱了。
一定是太累了,今天白遭一顿打,打得他脑子不够使了。他实在走不动,不得不在路边的台阶上坐下来歇息。
看着往来的车流,他忽然迷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