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了一下午,不怎么疼了。”实际上还疼,骨折的右臂也一阵一阵地疼,郝立冬一脸乐呵地说着,不想连政操太多心。
他点开仅有两位好友的微信,和连政的聊天记录停在半小时前,对方通过好友申请,他激动地发了三个字“大哥好”,只收到一个“嗯”,冷冰冰的,接着收到一条“我半小时后到”。
大哥就是面冷心善,闷声做好事。这么想着,颇受照顾的郝立冬有些得寸进尺,说话没过大脑,脱口问连政:“大哥,等你回了北城,我还能给你发微信吗?”
连卓已随父亲回了北城,这场跨越南北两城的荒唐风波算是过去了。经过深思熟虑,连政打算按之前所说的,资助照旧,整形也好,男科也好,郝立冬想明年再看,那就等明年。
他决定接管这小子,直到对方恢复健康,性格有所成长,找到合适且稳定的工作。
“可以。”
终于能和大哥继续保持联络,郝立冬不禁喜形于色,看着连政笑了又笑,保证道:“你工作那么忙,我不会烦你的。”他点开连政几乎空白的朋友圈,好奇心止不住,“大哥,你怎么不发朋友圈啊?我看林姐发了好多。”
“没有这个习惯。”
“这样啊。”郝立冬不了解连政的生活,心里有一点遗憾,更多的还是高兴。现在没有,说不定以后就有了,只要微信不倒闭,他和大哥永远是好友。
“明天下午出院,”连政问郝立冬,“现在能不能自己下床?”
下午就去过一趟卫生间,经理搭了把手,吃晚饭时又是林姐搭的手,郝立冬不知道自己行不行,于是放下手机,抓着病床左侧的护栏,结果根本直不起身体,得有人托着背帮一把才行。
他面上闪过尴尬,为难地看向连政:“好像起不来,大哥你扶我一把行吗?我能走路,就是躺久了下床有点费劲。”
郝立冬愿意张口有进步,连政过去扶他下床,等他站稳后说:“不行后天再出院,我明天有事儿,不一定过来,给你找一24小时的护工,能接受么?”
“不要,”郝立冬当即摇头,“不要找护工,我就是今天摔了才起不来的,睡一晚就好了,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不要护工,你准备怎么洗澡?”
“呃……”
“跟昨晚一样,让护士重新给你铺床?”
“……”郝立冬张口结舌,忽然发现一个问题,大哥不好好说话的毛病会间歇性发作,今天就发作了两次,堵得他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呢,是不是惹大哥不高兴了。
连政的确对郝立冬上了心,但留下来照顾兼整宿陪护,完全可以交给护工,不必亲自来。他知郝立冬放不开,尝试与郝立冬沟通,面对病人的隐私部位,护工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不用觉得尴尬或不好意思。
“十六岁的时候不是看过医生么?怎么大了,反而不好意思?”
“我……”郝立冬当然不好意思,那年看医生,他也是反复考虑了大半个月才下的决心。
给他看病的那位男医生听说他两性畸形后,也许是因为没见过特殊病例,让他把裤子脱了躺诊疗床上,他忍着极度的不适与羞耻,脱了裤子躺上去,张开腿。医生戴上手套,用手指触碰他阴茎下方那道肉缝时,他害怕得浑身发抖,自懂事以来,就没有人碰过他那里。
之后医生叫来了主任,他感觉自己身体被两位医生用目光研究了个透彻,他们讨论着他先天发育不全的睾丸,小于正常女性的阴唇,以及短小的阴茎。经过一系列检查,最终的结果却是不建议手术,即便做了,他也无法像正常男人一样。
他这样的身体,就算是习以为常的护工,也会吓一跳吧。
“我去卫生间洗,不会把床弄湿的。”
抓着护栏的手握得很紧,郝立冬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连政差点忘了这小子一根筋,说不通的时候,纯粹浪费口舌。
“先去洗漱,澡我帮你洗。”他说。
郝立冬顿时被吓得不轻:“我,我今天没出什么汗,病房里有空调,我自己随便擦擦就好了!”
“昨晚不是没洗么?今天洗一下,明天擦。”连政说着,从桌上红色塑料袋里拿出换洗衣物,见郝立冬愣在床边,催他去卫生间洗漱。
“……”郝立冬苦不堪言,难道要告诉大哥吗?
不对啊,最丢人的短小和阳痿都说了,两性畸形算什么,他反应过来,是不好意思让连政帮忙洗澡,一想对方还是个喜欢男人的同性恋,更不好意思了。
可拒绝的话,大哥会不会又不高兴啊。
“过来。”
郝立冬顺着望去,连政站在卫生间门口,手里拿着他的衣服裤子,还有内裤。他一步一步缓慢走过去,见连政进去将衣物放在毛巾架上,又贴心地帮他把牙刷挤上牙膏,倒上漱口水。
“刷吧。”
他迟钝了两秒,左手接过牙刷,走到台盆前低头刷起来。
还未进入深夜的住院部大楼并不安静,八楼这间独立病房的卫生间却安静下来,只剩下很轻的“唰唰”声。郝立冬刷得很慢很慢,他忽视不了自己身侧存在感极强的连政,脑子里想着拒绝的措辞。
郝立冬心里其实是开心的,连政身上有一种让他难以抗拒的亲近感,也正是这份亲近,让他不敢靠太近,总觉得近了,连政就会躲开他,能要来保持联系的机会,已经足够了。
他不希望自己畸形的毛病被连政看见,哪怕对方不嫌弃。确切地说,他想给自己留些体面,至少他是正常的、独立的,不是一个因为畸形而被生母抛弃的可怜虫。
郝立冬有多不自在,连政全程看在眼里。他将水杯端给郝立冬,提醒漱口,等漱完口又洗毛巾给他擦脸,都收拾干净后,才道:“如果介意我同性恋的身份,我去找护工。”
“……不是的!”郝立冬忙说,“我没介意。”
“那我给你洗,背过身去,我不看你。”连政没有照顾病患的经验,伺候人洗澡也是史无前例头一回,还真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小弟弟。
“……”郝立冬怕自己再拒绝,会被扣上“歧视同性恋”的帽子,短暂地挣扎了一下,走到淋浴间背过身,安慰自己应该不会被发现的,洗就洗吧。
他好像根本拒绝不了大哥。
事实证明郝立冬想多了,不仅没被发现,连政压根不关注他身体。他脱得精光,连政也没趁机多看两眼,膝盖伤口的防水贴还是他自己贴的,连政一手拿着花洒一手拿着林姐买来的浴球,始终站他身后,绅士地为他搓背,并问他平常都吃些什么。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贫瘦的身体,好一会,下定决心般,信誓旦旦地说:“我以后会锻炼身体的,像大哥你一样结实。”
连政擦背的手一顿,身高到他下巴的郝立冬在他眼里只是个毛没长齐的小弟弟,浑身上下就屁股有点肉,抱起来不坠手,很轻。
但十九岁也不小了,他忽略了一些问题。
“郝立冬,知道为什么帮你洗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