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去看郝立冬,将八音盒推到一旁,拿起手边的文件,说:“羽绒服脱了,沙发那儿坐着等我。”
隔了会儿,听到拉链声,他抬了下眼,郝立冬边脱边往沙发那边去了,于是用桌上座机拨通助理内线,嘱咐林景禾送杯热奶茶进来,点心也多准备几款。
郝立冬想说自己不爱喝奶茶,可哪里敢张口,连政没再问他为什么闹脾气,是不是翻篇不计较了?这事换到别人身上,突然被抱也会不高兴啊,他都没计较昨晚那个吻,不能跟他秋后算账。
他坐下来,羽绒服放腿边,朝前方瞟了一眼,连政投入工作时的表情比早上还严肃,人往那儿一坐就自带威严和气势,看上去凶巴巴,跟每晚抱着他睡的哥哥根本不像同一个人。
干坐了两分钟还是闷热,郝立冬又拿出手机查北城有名的铜锅涮肉打发时间,看介绍看人均消费,查了三家不同的店后,林景禾端着奶茶和点心来了。
看到林景禾别在头发上的雪花发卡,他目光不由得停留,起身去接她手中的托盘时,说起了悄悄话:“林姐,你戴这个,漂亮。”
“真的嘛?”林景禾抬手摸了摸耳朵上方别着的小发卡。
“真的。”
“你这嘴,抹了蜜是不是?”
“没有啊……真的漂亮。”
这弟弟老实巴交的模样可太招乐了,毕竟在老板眼皮子底下,林景禾注意分寸,搭着托盘和郝立冬一起放下,将五款点心挨个轻声介绍过来。
“喜欢吃哪种跟林姐说,不够还有,奶茶也是。”
郝立冬几乎不怎么吃甜品,坐飞机前的自助餐吃过两回小蛋糕,还是连政给他拿的。他十点出的门,中午在外面随便找的小馆子吃了个素盖饭,现在闻着蛋挞浓郁的奶香,肚子有点馋了。
“谢谢林姐,你也吃啊。”
他拿了一个蛋挞,往下剥开锡纸,送到嘴边还没咬,忽然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往办公桌那儿瞥,连政目光略抬,朝他这头扫了一眼,当场给他抓包,他反倒成了在偷窥的那个,心虚地低下头,有理变没理。
这俩真够让人着急的,林景禾从没觉得自己是如此多余,正打算离开,被老板叫住:“景禾。”
“在,连总你说。”
连政看着埋头吃点心的郝立冬,说:“把郝立冬带出去,随便给他找部电影,陪他看。”
郝立冬:“……”
终于不用再担惊受怕,可也没想象中的轻松,郝立冬坐在离连政办公室不远的一间娱乐影音室里,心里莫名空落落的,没了胃口,也不想看电影了。
“立冬,喜欢看什么类型的电影?”
“我不想看。”他靠着沙发,盯着缓缓下降的幕布发呆。
老板的私事不能干涉,但郝立冬一副垂头丧气如同失恋的样子叫林景禾心疼,看不下去。她在郝立冬身旁坐下,温声开导他:“立冬,不好的情绪会影响到身体,心里有事儿不能憋着,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跟林姐说说。”
“林姐,我没不开心。”不能说,死了带进棺材都不能说。
郝立冬感觉自己快到极限了,离开连政办公室的时候,他只想走,不知道往哪儿走,反正要走,晚上的涮肉也不吃了,不过这个让他糟心的圣诞节。
“我是你大哥的秘书,但也不是什么都跟他汇报,比如咱俩之间的小秘密。”林景禾停顿了会儿,又哄他,“作为约定,林姐也跟你分享一个秘密好不好?”
郝立冬愣了下。
“我以前暗恋过一个学长,现在也说不出为什么会喜欢他,当时就是很喜欢很喜欢,跟中毒一样,有一回他失恋喝多了,把我当成他前女友,我那时候好傻逼,他连我名字都不记得,我就跟他睡了。我小时候家境一般,后来条件好了也舍不得乱花钱,我爸妈供我出国留学很不容易,我省吃俭用就想着快点毕业赚大钱,却在感情上栽了跟头,后来两个月没来姨妈,那时候真的特害怕特无助……”
“林姐……”
“没事儿,就是情绪不稳定闹的,生理期乱了,后来他跟前女友复合了,那阵子我身心状况都不太好,学业顾不上,还生了场病,在学校晕倒了,是连政帮了我,给我找医生,给我带药,他表面看着冷漠,其实人很好,所以毕业后他聘请我做他秘书,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一做就是这么多年,当然啦,主要你大哥他也有钱,出手大方,不然我还得考虑一下。”
“对不起,林姐,让你想起不开心的事了。”
“哎呀真的没事儿,早过去八百年了,就是想告诉你,心里老憋着身体容易出毛病,不是开玩笑,你看你刚才还在吃蛋挞,说好吃,怎么又突然不吃了?”
“……”秘密不能交换,沉默许久,郝立冬开了口,“我妈走的那天早上一直抓着我手,不停地跟我说要成家,以后带媳妇儿上她坟前看她,我,我不能做同性恋,不能跟他处对象,可我也跟中毒一样,管不住自己,心里难受,他昨晚还亲我,我现在都不敢跟他独处,分开了又想他,我对不起我妈,也对不起大哥,大哥对我那么好,我刚才还冲他发脾气。”
“不能这样想,”林景禾安慰他,“你妈希望你成家,是因为不放心你一个人,想你找到合适的另一半,有个自己的小家,你看你现在不是找着了嘛?男媳妇儿也是媳妇儿,国外还能登记结婚呢,你妈要是还在,肯定会慢慢理解你的。”
“不会理解的……”郝立冬难过起来,他只是找着了哥哥,不能和哥哥有小家。
见郝立冬哭了,林景禾及时递上纸巾:“咱们不是机器,感情也不是绳子,说剪断就剪断,你现在难受就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着急走出来,先不想那么多,不哭了,林姐陪你看电影好不好?”
“好。”
林景禾想起过去,心里也是一阵难受,多少年了,那晚的疼痛她到现在都记得,任砚那个狗东西,真醉死了怎么可能硬得起来,不过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完全是活该,这越想越冒火,于是找了部复仇题材的特工电影。
带薪看片的滋味不一般,电影开场就是高能,精彩刺激,她逐渐投入,看到中途想问郝立冬感觉怎么样,扭头发现郝立冬身体歪着,靠沙发上睡着了。
雪停了,依偎在一起的两个小雪人安静地蹲在木屋前,连政伸手拿到跟前摇了摇,雪开始下了,两个小雪人都在盯着他看,憨憨的。
他放回桌上,又打开八音盒包装,拿出里面的卡通八音盒,在底部看见了发条,拧了几圈后,清澈舒缓的旋律奏响,圣诞老人背着礼物坐在雪橇车上,被前面两头麋鹿拉着转圈圈,他也放回桌上。
灵动的音符下,水晶球仍下着雪,圣诞老人还在转圈圈,连政只觉说不出的幼稚,还有说不出的喜欢。
敲门声打断了这片刻的放松,正好手头工作忙完了,得去看看那小子了,他起身过去开门,见助理一人站在门口。
“立冬呢?”
“他睡着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的。”林景禾看到连政身后办公桌上的水晶球和八音盒,欲言又止,到底没忍住,“连总,立冬他现在挺难受的,你再给他一点时间吧,他会想通的。”
连政听完只是说:“你下班吧。”
影音室里,郝立冬蜷在沙发上安静地睡着,身上盖着羽绒服,连政关门走进去,在另一侧单人沙发上坐下,看着郝立冬睡,没有叫醒。
涮肉什么时候吃都行,等这小子自己想通,他怕是要退休了。
80.挑明
昨晚后半夜才睡着,早上又被春梦惊醒,白天还逛了三个多小时的商场,郝立冬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自己都迷糊了,把宽敞舒适的沙发当成了奶奶家的床,脑袋愣愣的,过了几秒,想起自己在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