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1)

就在老妪将要击毙香音的那一刹那,她的手蓦然凝滞在香音胸前。她从破碎的衣衫中看见,香音锁骨到胸口之间的一片灼伤疤痕。疤痕约有榆钱大小,其上的皮肤凹凸不平,明显是为了掩盖原先皮肤上的东西,而被生生摧残至此。

老妪仿佛想到了些什么,神情刹那间变得很奇怪,错愕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惊异中夹杂着一丝狂喜。

仓皇退却的香音,没有放过这稍纵即逝的丁点良机,八分真气绵绵不绝地灌于掌中,向老妪的天明穴击去。

就在老妪正要开口的瞬间,香音一掌重击在老妪天明穴上。

老妪喉头一腥,一口鲜血喷出。茵茵碧草上,刹时间浮现数点妖红,仿如被春风一夜吹生的殷红野花。

老妪挣扎了两下,便如软泥般瘫软在草毯上,昏死了过去。

香音怔了怔,越过老妪,继续向山庄里走去,风吹过她破烂如缕的衣裳,发出叹息般的低吟。

姥姥离开后,许天钧仍旧沉浸在回忆之中,不可自拔。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抬起头时,就看见一名绯衫褴褛的少女,提着长剑向他走来。

许天钧抬头,打量着缓缓走来的少女。

少女浑身散发着一种清冷的气质,额前凌乱的额发下,藏着一双清冷澄澈的眼眸。漆黑的眸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慵倦,慵倦之下却潜伏着洞察一切的犀利和睿智。

许天钧心中不由得一紧,这双眼眸他实在太熟悉了!原本以为,这双令他魂牵梦绕的眼睛,只能在一个人脸上看到,没想到,此刻朝他走来的红发少女,也有这么一双夺人魂魄的妙目。

许天钧正在惊愕之际,红发少女已在他跟前立定,缓缓开口:“带我去见聂舞迭。”

年纪虽小,语气也淡然,但却带着一股让人无法置否的威严迫力。

这种睥睨众生的魄力,亦是许天钧所熟悉,他不由得恍惚。在这少女身上,他竟然同时看到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的影子。

许天钧强忍住心中惊诧,问:“你是谁?擅闯行云山庄所为何事?”

香音望了一眼许天钧,淡淡答道:“我叫香音,奉师命来见聂庄主,欲向她求取一物。”

求取之物,就是她的性命,这句话香音没有说出口。

许天钧奇道:“你师傅是谁?”

香音淡淡一笑:“家师乃是万花小筑筑主。”

许天钧失色道:“你是迷夜的弟子?”

香音用奇怪的眼神望向许天钧:这个男子怎么可以直呼师傅名字?他究竟是何人?

就在两人互相打量对方时,药室的门“吱吖”一声开了,聂舞迭手持药锄,走出了药室。骤然看见正在对视的二人,聂舞迭略微吃惊,但很快恢复常态。她仿佛没有看见香音,径自走向许天钧,将药锄递给他,言语温和:“西苑药圃,一株苍术,三株月见草,月见草需七片叶。”

许天钧接过药锄,望了一眼香音,迟疑道:“可是她……”

聂舞迭回头望向香音,淡淡问道:“我是此间主人聂舞迭,姑娘擅闯山庄,所为何事?”

当聂舞迭的目光扫过香音略微吃惊的脸时,心中不禁一凛。眉若远山般淡然宁旷,眼似秋水般明亮澄澈,小巧的鼻梁高挺如刀削,樱唇微扬,似笑非笑。看着这张清丽脸庞,她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母亲清冷绝俗的容颜。

这少女和母亲竟是如此的神似?!聂舞迭怔怔望着香音,眼神复杂。

香音此时心中的震惊,绝不低于聂舞迭。看见华发人影的一瞬间,她觉得她是那么的熟悉。苍白消瘦的容颜,似乎曾无数次出现在她午夜惊醒后,无法再继续的梦里;夹杂着华发的青丝,也曾无数次缠绕在她破碎的记忆中。

迎上聂舞迭明亮的眸子,香音的头仿佛炸开了一般,剧痛难耐。在刚为卜迷夜所救的那三年中,每当她想起一点有关从前的记忆碎片时,头就会莫名其妙地剧痛起来。在她疼痛难耐时,卜迷夜会让她喝下一种散发着浓郁香味的药。药并不好喝,苦涩中夹杂腥甜,每次都让她忍不住想吐。可是,药却很管用,一喝下去头就不疼了,混乱的思维也变得清晰明朗,整个人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喝惯了药,香音的头疼很少再发作,这两年她已忘记了头疼的滋味。可是,今天遇见聂舞迭,这头疼却再一次发作。

香音痛苦地弯下腰去,用剑勉力支持住自己的身体。她颤抖着左手,摸索随身携带的香囊,幸好那香囊还缠在腰上。她狂乱地抓起香囊,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巧的羊脂玉瓶,用拇指掀开瓶盖,凑到唇边,仰头饮下。

当腥甜而苦涩的液体在口中泅散开来时,头部的剧痛一下子消失了。就仿佛,这痛是一个长在健康皮肤上的大毒瘤,而这剂药则是一把灵巧锋利的刀,刀准确利落地将毒瘤从健康皮肤上剔除,痛苦顿消。

香音四处流散的生命力,渐渐聚拢,因疼痛而紊乱的思维也逐渐清晰,她抬头迎向聂舞迭,决绝而冷酷:“聂庄主,我奉师傅之命,前来取你人头。”

聂舞迭愣了一下,随即淡淡一笑:“你师傅是何人?”

“万花筑主。”万花小筑夺命,从不隐名遁形。

听到万花筑主四个字,聂舞迭眼中浮现一抹恨色,随即冷笑,“要杀我倒是不难,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香音面色一寒,绯剑凌空,向聂舞迭攻去,出手便是新学的蒹葭十式,毫不留情。

聂舞迭从容而立,没有闪躲,极光剑离她只有三寸时,许天钧挺刀而出。刀锋斜入聂舞迭身前,正好抵住了剑尖,刀剑相碰,刀鸣剑啸,掠过庭院的风中多了一份肃杀。

许天钧对香音道:“要杀她,先过我许天钧这一关!”

香音美目微睨:“你就是‘刀剑天下’的‘天上刀’许天钧?”

许天钧已有十二年不曾听到,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称呼,这个见证他和白十三情谊,以及曾经的峥嵘岁月的称号,是如此地让他心痛。

许天钧没有回答,他没有勇气回答,他不确定如今困于情网中的落拓男子,还是不是曾经那个勇如天神的天上刀。

许天钧的不回答,在香音看来就是默认。香音再次开口,语气和善了很多:“白十三说,如果我在行云山庄遇见你,就代他问候你一声。”

听到白十三的名字,许天钧心里感到一阵温暖。当年,他和白十三不约而同地,为自己心爱的女子而选择各自的不归路,十余年不通音信,他心中着实挂念着他。

第8章 第八章 月见浮光散

许天钧尚在回忆白十三,却不提防香音早已暗藏杀心,正在等他分神露出破绽。

香音知道,要杀聂舞迭,势必要先攻破许天钧。而若和许天钧硬碰硬,她一定讨不了好,当今之计,唯有攻其不备才有胜算。虽然这样做,未免有一点卑鄙无赖,但只要能完成师傅交代的任务,能看见总是哀伤的师傅露出笑脸,她也顾不得采取什么手段了。

就在许天钧失神的那一刹那,香音凝神聚气,暗运剑诀,以最简单迅猛的招式,将极光剑刺向许天钧的心脏。这一招,她已凝聚全力,而许天钧对此突变毫无防备,他绝无幸存之理!

眼看极光剑疾速迫近许天钧的心脏,七寸……三寸……一寸……

“噌!”一声锵鸣,两剑相触。千钧一发之际,一柄仿若透明的薄剑阻住了极光的攻势。极光两寸七分宽的剑身,被透明薄剑窄窄的剑身架住,香音急忙收剑,但极光剑仿佛被一股巨大力道粘住,脱不得身。

香音大吃一惊,循着薄剑望向它的主人聂舞迭。后者正用冰雪一般凛冽的眼神望着她,那眼神中竟还有一丝说不出的失望和痛心,仿佛姐姐用目光谴责做了错事的妹妹。

香音不由得脸一红,心中惊气,同时惭愧,慌乱中只想抽回自己的剑。可是,聂舞迭的软剑却像是蛇一般紧紧缠住极光,同时一股霸道的内力,透过极光逆袭香音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