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翼挟着风声，缓慢地洞穿许天钧的胸膛。

聂舞迭的脸，无奈而悲伤，许天钧的嘴角却带着一抹幸福的笑意。

“不！”白十三，卜迷夜同时大声道。

鲜血飞溅的时候，卜迷夜后悔了，她只不过是说说而已，她只想把许天钧和聂舞迭放在对立的位置，让他们互相残杀仇视，她没有料到，聂舞迭竟会真的杀了许天钧。

她更没有料到，许天钧竟然不还手，心甘情愿地倒在聂舞迭的剑下！

聂舞迭看着许天钧在自己面前缓缓倒下去，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滑落脸庞。他已内力尽失，许天钧原本可以轻而易举地躲开这一剑，可是他却没有躲开。

聂舞迭喃喃道：“对不起，我必须要救小倾，因为她是行云山庄唯一的希望，你陪了我这么多年，我却还是辜负了你……你放心，呆会儿我就来陪你，以后换我来守护你。也许，现在说这句话太迟了些，但是我必须得说，天钧，无论怎样，我……我爱……”

聂舞迭的嘴被许天钧沾满血的手轻轻封住，他剩下的话也夭折在了风中。这句曾经梦寐以求的话语，许天钧为什么不让他说下去？是因为知道了他的秘密后，觉得他们的爱不伦，开始厌恶他了么？还是，许天钧恨他杀了他，而不肯原谅他？

许天钧抚摩着聂舞迭的脸颊，目光中尽是怜爱和不舍，艰难地道：“这句话应该由……由我来说，这些年来不都……都是这样的么？换了你……你说……我觉……觉得很不习惯……”

说着说着，许天钧的瞳孔骤散，呼吸已然停止。

白十三握紧拳头，目中尽是泪光。

卜迷夜早已失魂落魄地放开香音，踉跄地奔向已经盍目长逝的男子。她的脸上尽是悔意，原来，报复并不像想象中那般甘美，而是苦涩。报复是一柄双刃剑，伤人三分却伤已七分。在永失所爱的痛悔和自责中，她终于明白，原来困扰纠缠了自己十余年的感情，并不是恨，而是爱。

爱比恨更苦。

她一直爱着许天钧，所以才会这么恨他的背叛，所以才会这么恨夺走了他的聂舞迭，所以才会在他死后这么痛苦懊悔。其实，她应该放任他去获得幸福。他死了，她的心也跟着死了，若是他得到幸福了，那也许她的心也许就会跟着幸福。

聂舞迭麻木地对卜迷夜道：“我已经杀了他。”

卜迷夜喃喃道：“你真的杀了他，你居然真的杀了他……”

聂舞迭没有理会卜迷夜，只是望向香音。

香音走到了他的面前，他伸手抚摩着她的头发，温柔地笑了笑，道：“小倾，以后你就是行云山庄的主人。你回山庄后，姥姥会督促你修炼心法，学习医术，使你体内的医圣之血变得更纯正。你一定要让星主苏醒，一定要保住行云山庄的百年基业……”

聂舞迭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

香音低头，赫然发现，他竟然将许天钧的刀插进自己的小腹。

聂舞迭悲伤地笑道：“他以他的血祭我的剑，我以我的血祭他的刀，我们生不能在一起，死却能让我们不再分开……”

香音失声哭道：“姐姐……”

聂舞迭艰难地替香音擦着眼泪，苦笑道：“其实，你应该叫我哥哥……”

香音，卜迷夜，白十三三人俱是大吃一惊。

聂舞迭没有理会三人的惊异，他的生命已在如水般流逝，这几日的忧焚，使他的头发全部白如冰雪，但他逐渐失去人色的脸，却比头发更加苍白。

聂舞迭握着香音的手，拼尽最后的生命力，断断续续地说道：“我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的父亲，就是你要唤醒的那个人。当年，娘迫于长老的压力和局势的胁迫，必须生下一个具有医圣之血的继承人。可是，除了父亲，她不爱任何人，于是就与沉睡不醒的星主生下了你……这是娘临走时告诉我的 ，她还让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她出走，是去寻找远行南十字星岛的父亲……呵呵，我似乎已经看见了他们，他们正在南十字星岛美丽的极光下向我招手呢，啊，天钧也在那里……”

说着说着，聂舞迭头一沉，去往了梦幻中的南十字星岛。

香音捂住嘴，心中充满震惊，悲伤，痛苦，懊悔……

卜迷夜突然放声大笑，她笑出了大滴大滴的眼泪，“哈哈，她竟然是个男人，钧哥哥宁愿爱一个男人，也不爱我……哈哈，都死了，你们都死了，背叛我，让我痛苦的人都死了，我应该高兴，哈哈，我真高兴，我太高兴了……”

卜迷夜笑得不能自持，此刻，她需要一些能够麻痹思考的东西来让自己停止思考，于是随手拿起地上聂舞迭喝剩下的花音酒，一仰脖子，大半壶酒就已灌进她的口中。

白十三和香音，一个是来不及阻止，一个是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卜迷夜喝下半壶毒酒，花音酒的毒性发作很快，卜迷夜的眼神渐渐凄迷浑浊。

一阵风穿殿而过，带来了大片大片血红的迷迭香残瓣，将整个悲剧和满地尸体一起无言地埋葬……

第13章 第十三章 尾声

江南，西湖岸，行云山庄。

正是春末夏初时节，山庄的花园中繁花似锦，万紫千红。

香音手持花锄，盯着一片虽然肥沃，却光秃秃的土地发呆。白十三半躺在一块巨大的青石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姥姥在不远处的草坪上纺纱，朱雀悠闲地卧在一棵古樱下，她的爱兔趴在她脚边吧唧吧唧地吃草。

香音跺脚道：“还是没长出来，为什么行云山庄就长不了迷迭香呢？”

白十三懒洋洋地道：“据说，迷迭香只能生长在阴暗绝望，充满死亡气息的地方，它靠着吸取尸体中的精血而活。这里水土太阳光，当然长不了迷迭香。”

香音若有所思地道：“若是星主没有苏醒，说不定，这里就会成为生长迷迭香的沃土。”

星流一若不醒，许多江湖纷争就会因此引发，行云山庄一定会血流成河，而江南也将尸横遍野。

白十三道：“看来，医圣之血真的很管用，你姐……不，你哥哥二十年都无法解的剧毒，你却能解。当星主醒来时，那些长老欣喜若狂的脸，我到现在还记得呢！”

香音若有所思地道：“其实，为星主解毒的根本就不是我，而是哥哥。我用了他留在冰室里的那瓶解药。我不知道当初他为什么没有用这瓶解药，如果他用了的话，也许就不用再去葬梦谷找我。那么，一切悲剧也就不会发生……”

白十三苦笑道：“世界上哪有这么多的如果？我们四个人的恩怨纠缠，终归是要有一个结束。只是，这个结束未免太惨烈了一点。”

香音抬头望着白十三，问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还要回葬梦谷底去陪着师傅吗？”

白十三望着天上变幻不定的白云，道：“迷夜现在变得人偶般无知无觉，既没有爱，也没有恨。虽然这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我却还是想让她清醒。所以，我决定去远赴天毒国。那里是迷迭香的源处，哪怕是穷尽一生，我也要找到花音酒的解药，让迷夜康复。”

香音咬着嘴唇：“我也要一起去。”

白十三惊谔地看着她：“你也去天毒国？那行云山庄怎么办？”

“庄中自有姥姥打理，我去天毒就当是游历修行。天毒是医药古都，那里的医学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我正好可以去取经学习。”

白十三别过了头，道：“你要去天毒，不一定非得跟我一起去。”

香音明亮的眼睛一下子暗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