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1 / 1)

她,是不是知道师莲央的事情了?

薛稚这一出去便没有回寝殿,她将瓶子砸碎,放了那对可怜的蝴蝶之后,又出了玉烛殿,漫无目的地在宫中走着,青黛与木蓝担忧地跟在后面。

这还是她被困在玉烛殿后第一次离殿,许是心虚,他并没有派人拦她,只让人远远地跟在她身后,谨防她会想不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宣训宫的地界。

太皇太后谢氏正生着病,连一向政务繁忙的万年公主也请了假来殿中照顾。初见到这个经年未见、死而复生的“孙女”,太皇太后却并不高兴。

“你还来做什么?”她的语气近乎刻薄,“兰卿都被你害死了,是要活活将我这老婆子气死才肯罢休吗?我们谢家当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是吗?”

薛稚忍了许久的泪水霎时夺眶而出,跪在祖母的病榻前,双泪交流。

“对不起……”她只能喃喃重复这一句,泪珠扑簌而下,肩背颤抖。

然而太皇太后却并不肯放过她,冷漠无情的话语,有如当头棒喝,又似一把又一把的尖刃,直直往她心间捅:

“怎么,你还觉得很委屈吗?你是不是觉得这一切都非你本意?若说从前你或许算得上无辜,那现在呢,留在西北不好吗?为什么要和他回来、死心塌地地等着做男人的笼中鸟?”

“我原以为你是个有志气的,不会被他所拿捏。结果还是和从前一样,怯懦,愚钝,一点长进都没有。小时候被利用、借着你和你母亲过上好日子也就罢了,怎么如今也还是看不清,被他哄一哄睡一睡就肯低头了呢?你当真以为笼中鸟过的是什么好日子吗?”

她唯在闻及那句“小时候被利用”时双肩剧烈一颤,除此之外便再无反应。太皇太后恨铁不成钢地道:“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

薛稚含泪行礼,扭头便走。一直在旁侍药的万年公主终忍不住劝谏道:“您又何必这样说呢,兰卿出事,她心里未必好受,况且事情的本末是由陛下而起,她一个弱女子又能怎么办呢。”

太皇太后余怒未消:“身为女子,弱的可以是体魄,却不能是人格。况且我也没说错什么,不提点她几句,只怕当真沉溺在男人一时的小情小意里。”

又怒骂远在玉烛殿的桓羡:“总之,我们的日子不好过,桓羡也别想好过!”

第 95 章

青黛等丫鬟都候在外面, 见她满面是泪地出来,便已明了公主怕是没在太皇太后处讨到好,又不敢劝, 屏息凝神地跟着她回了玉烛殿。

内寝之中, 桓羡正抱着蓁儿试图哄她吃粥。她不在, 他便连哄蓁儿也是不耐烦的,因蓁儿把粥都吐在他胸前衣襟上,眉头深深扭成个川字。

“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

见她脸上隐有泪痕,他忙把蓁儿丢给芳枝, 迎上前来。

薛稚不语,抱过因没吃饱饭而哇哇大哭的婴孩细语轻声地哄着, 始终也没理会他。

整整一日她都没再和他说过一句话,直到夜间, 他解衣欲睡, 榻上那株偃卧而背对于他的水芙蓉忽漠然开了口:

“我再问你一遍, 谢郎他到底怎么了。”

“不要再骗我了。届时大军扶灵柩南归, 你打算怎么瞒住我呢?又是把我关起来再不与外界接触吗?你究竟在心虚什么?”

这一声近乎哀泣, 桓羡替她拢着锦被的手一顿, 声音尚且平和:“没什么, 就是我告诉你的那样, 眼下只是失踪,下落暂且不明。”

“再说了,我心虚什么呢,人又不是我杀的。我为什么要因为所谓的心虚来瞒你。别因为宣训宫的几句话就多想, 她那个人就那样, 言语刻薄, 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吗?”薛稚冷笑, 回过眸来时眼中唯在烛光下映着失望,“那莲央的死你又为何瞒着我呢?难道也有什么隐情吗?”

桓羡脸色一沉。

她果然知道了。

被她呛了这一通,他也有些恼,语气不觉重了起来:“能有什么隐情,你既想听,我就告诉你。”

“师莲央的死,是她自己来求我,以找出陆韶父子为条件让我放了她的姐妹。我原本并不在乎陆家再潜逃多久,没有她,也照样可以歼灭陆家。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卖她一个恩典,谁知她竟会被陆升杀死。”

“谢璟的事亦然。他自己看不住北府军,致使部下酿成叛乱之大过,我没将他和他的部下治罪已是看在对你的承诺之上,你为什么要把这些事情都怪在我的头上?”

“难道不是因为你吗?”薛稚语气渐渐激动,“如果不是哥哥这么多年来故意纵容陆氏,事情怎么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你分明早就知道陆氏图谋不轨,从建始四年到去年岁末,却拖了整整四年才下手,养虎为患,酿成大错!现在却说这一切与你没有关系。桓羡,你不心虚吗?午夜梦回,你就不怕他来找你索命吗?”

她情绪实在激烈,到了最后,近乎哭着向他质问。桓羡心中强行抑下的火气终如烛火复燃:“够了!”

他额角青筋隐隐:“朝廷大事岂是你可以置喙的,你再胡乱发脾气也要有个限度,我只问你一句,谢璟的死是我造成的吗?是我想他去死吗?谁都没有想到会出事,又为什么要全部怪在我的头上?”

这实在不可理喻。

薛稚通红着眼看着他发怒的脸,心中愤恨全无,唯有失望。她不愿在这个话题上与他纠缠下去,疲惫叹息道:

“是啊,我是不懂朝廷大事,你找个懂这些的女人、愿意被你害死故交好友的女人做皇后吧。”

说着,便要下榻。

“栀栀……”

他终于慌乱起来,将人拦住:“是我错了,是哥哥不好。”

“你说的对,一切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问题,原谅哥哥好不好?”

他神情诚挚又焦急,瞧上去似全然发自于肺腑,想要获得她的原谅。薛稚心间却涌上一阵深深的无力之感。

她知道他并没有真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眼下道歉,也不过是为了稳住她。可,就算他意识到了,她要他的道歉又有什么用呢。

她所在乎的人,都已经回不来了。

次日清晨,桓羡一如既往地起了个早,醒来时她却已下了榻,正在榻边无声无息地穿衣裳。

他原本朦胧零星的睡意霎时一扫而空,急躁地扯住她一截雪腕:“你要去哪?”

薛稚头也不回:“我要去西北。”

“既然哥哥说他还活着,我就去找他。”

“你疯了?”

桓羡难以置信地将人扯回来,面上神情震惊又慌乱:“马上就是大婚了,你要在这个时候走?那从前答应我的事又算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