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1 / 1)

当日,北府兵在谢璟的带领下退出玄武门地界,缴械投降。

陆升等人万想不到他竟活着逃了出来,局面既已扭转,再想挟诏书以令天下自是痴人说梦,遂丢下被挟做人质的何太后、何令菀等人,在王逊部的掩护下逃出宫城,往三吴地区逃窜。

穷寇莫追,梁王最终决定先行打扫京中残局,只派遣了小队人马追赶,大军留在城内,等待皇兄回京。

是以,半月之后,桓羡快马加鞭赶回建康之时,京中已然平定下来,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谢璟的那八万北府军就驻扎在京郊禁军营地,为禁军所看管。待天子回銮,更是肉袒负荆,入玉烛殿请罪:

“臣谢璟,身为北府兵主,不能看管好兵符,致使奸人有机可乘,此罪一也。”

“其次,身为一州长官,不能约束自己的部众,以致部下为奸人所蒙骗,以勤王之名行叛逆之事,而京中百姓罹难者甚广。此罪二也。”

“臣罪该万死,请陛下责罚!”

他额头触地,伏叩有声,清瘦的背影在大殿投进的深蓝天光里拉出长长的影子。虽然再恨眼前的这个人,这一刻,却也为自己险些酿成的大难而发自内心的懊悔。

差一点,曾祖父留给他的北府军,国之柱石,就将被打上叛贼的烙印。

差一点,陈郡谢氏的百年清誉,就要因他一时的疏忽,万劫不复。

桓羡立在空荡荡的大殿里,看着眼前跪着的青年臣子,少年时的侍读,心情复杂。

因了某些事,他从来都不喜欢眼前的这个青年,但不可否认的是,谢璟已做了他所能做到的一切,尽可能地将这场祸乱带来的灾难降到了最低。

他无法怪罪。

鎏金盘龙的殿柱后仍传来女子压抑的轻泣声,知道她想见他,他有些恼怒,面上却是春风般和煦:

“朕知你忠心,你已尽力做到了最好,不必过多自责。”

他说着,倒示意薛稚从大柱后出来:“现在,你且看看,这一位是谁?”

第 90 章(修)

幽暗的殿柱后忽地响起一声急促而喜悦的“谢郎”, 谢璟循声望去。

是那个生生世世也不敢相忘的人,像一只扑火的飞蛾,就那么奋不顾身地朝他跑来, 如同经年以前她在漫天风雨里跳入他怀中, 可这一次, 却只在他跟前便停下,她放缓脚步走过来,眼泪已在眼眶中打转。

殿外的天光打进来,照在她秀美的脸上, 愈照得冰肌玉骨有如透明一般,不似凡尘中人, 倒似碧落九天的神女。

睫畔点染的晶泪,也如神女颊上凝结的霜雪, 如梦似幻。

他怔愕地看着眼前已然褪去少女青涩的女子, 情不自禁地伸出一只手, 想要试探此梦是否为真。

但那只手终究在她跟前停下, 短暂的怔愕过后, 他微微笑起来:“一别数年, 公主可还好吗?”

薛稚双目一涩, 勉力而笑:“我很好, 将军呢?”

他点头:“有劳公主挂念,臣很好。”

和那年碧华宫里相差无几的对话,境地却已是天差地别。

旁侧的桓羡无名火起。

殿中未点灯火,殿门只开了两扇, 光影分明。透进的天光将二人照得纤毫毕现, 他可以极清楚地看见她脸上的泪。再听到此句, 实在忍不住上前几步。

“她当年并没有死, 是被那柔然的贺兰霆,也就是她所谓的表兄李代桃僵金蝉脱壳,把人拐到了柔然。此番朕去凉州,她刚好在贺兰部,因此碰上了,将人带了回来。”

他语声温和,似耐心地与之解释,左手却将薛稚的手死死握住。

薛稚脸上一红,再看见谢璟怔然的视线,不禁羞愧地别过脸去。

谢璟垂眸,见到二人交握的手,再看见她逃避的视线,恍然间似明白了一切。

心中好似有把刀在割,他木木地颔首:“公主没事便好。当年之事,是臣太过冲动。臣向陛下请罪。”

说着,却退后一步,恭敬地垂首行拱手礼:

“臣祝陛下,与公主良缘永结,瓜瓞绵绵。”

“臣祝公主,千秋无极,长乐未央。”

那是对皇后的礼节,他的态度已然不言而喻。薛稚眼中的泪水忽若雨水簌簌而下,她樱唇微张,似乎想解释什么,又最终什么也未说。

谢璟走后,桓羡轻揽着她肩往内室去。见她仍是个噙泪低首、闷闷不乐的样子,本有滔天的火也只得暂且抑下。

“好了。”他放柔语调哄她,“不是说好了和哥哥在一起么?难道栀栀要食言。”

“别哭了,你不可以那么贪心,有了哥哥还想要别的男人。”

薛稚鼻翼微酸,一滴泪忽地打在他探过来、替她揩泪的手背上。

“如果我想和他在一起,你会放过我们吗?”她问。

“不会。”桓羡想也不想地答,脸色也已沉了下来。

她便勉力笑了笑,颇有些苦涩。桓羡又缓和了语气,试图劝她道:“别再想他了。”

“你和他才几年?聚少离多的,他在你心目中的分量,当真能比得过哥哥吗?你只不过是还太小,一时被男子的感情迷了眼,可你也别忘了,男子的感情最是淡薄,你又怎知这几年他不曾放下呢?”

“只有我,我才是……”

她不想听那些离间之语,很冷淡地打断了:“哥哥还不是一样是男子。”

“可我是哥哥,我还有哥哥这一重身份,和旁人是不一样的。我会比他更爱你。”

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