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说起这个话题是在锦洛,当时他醉了酒,满目含着泪,连她的眼睛也不敢直视,如今一年多未见,变化的不仅仅是臂弯和身高,他也慢慢长成了一个坚毅果敢的男子,而胸膛中对她的那颗心愈发变得如磐石一般坚定。

她将手覆在他的脸上,先经过额头,划过眉毛,然后是眼睛。夏月觉得眼眶里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急忙说:“你不要立刻回答,我就怕你又用这样那样的理由来搪塞我。”

夏月点了点头,又怕他误会是已经答应他前面说的话,于是连忙改为摇头,脸这样一摇一晃,眼泪就流了出来。

他用指腹替她抹了泪珠,又说:“其实这些话,我本来是想等着帝京的事情了结之后再对你说的,可是,我又等不及了。”

她倒是没有继续哭,转身走到床前,从枕头下摸出那串长命锁递给他:“下次要是再被我捡到,我就不给你了。”

子瑾见她真的主动还给他,接过的时候反倒不好意思起来,面色一红,仿佛又变回了夏月印象中那个害羞含蓄的少年。

夜里熄了灯,两个人皆是久未入睡。

她听见他在外面的软榻上翻了个身,他大概是把她的长命锁贴身放着,那锁的底部吊着三个绿豆大的铃铛。此刻,随着他的动作,那些铃铛在这样万籁俱寂的夜里,发出细微的响动。

声音清脆撩人。

“子瑾。”她轻轻地唤着他。

屋内暗淡无光。

与她意料的一样,他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呼唤。

“你知不知道?”她翻过身望着他睡的那个方向,“这世间对我而言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人了,可是我差一点点就爱上了别人。”

第二日一大早,一行人乔装,分别扮作周氏夫妇的小厮和家丁随马车出了门。到城门的时候,夏月的画像还贴着,只是城门已经大开,哨卡偶尔会抽查一下来往行人。

她本来身量就比一般女子高,此刻穿着男装带了一点英气,走在几个男子中间,并不显得突兀。

因为连续封了几日城,昨日开城门的时候又已是午后,所以早晨往来的人格外多,当值的士兵匆匆瞧了他们几眼,并未看出什么疑点,便放行了。

子瑾走在她的前面。

正要出城门的时候,子瑾的身形微微一顿,目光落在迎面进城的一个年轻女子身上。

那女子立刻觉察到子瑾投过来的视线,回看他,眼中却毫无波澜,还朝他笑了笑。

子瑾也有改装,脸上的皮肤被夏月抹黑了不少,按理说不是特别熟悉的人应该认不出他来。

夏月狐疑地看着对方。

没想到那女子的目光掠过子瑾,将他身边的人浏览了一遍,最后停在了夏月身上。

夏月怕生出意外,不敢多看,侧过身往旁人身后躲了躲。

最终双方什么也没说,各自在城门下擦肩而过。

一行人出了城后,并未停歇,依旧赶路。

夏月见他有心事,问道:“怎么了?”

“看到一个故人。”

“那位姑娘?”夏月问,“她是谁?”

子瑾答:“淮王的嫡女,菁潭郡主。”上次一别,她执意回了淮州,此刻却又陡然出现在帝京。

不知为何,他心中升起一些不好的预感。

“和你定亲的那位郡主?”夏月又问。

他笑:“我没有和她定亲。”

言罢,他敛容叹息:“其实,菁潭她也是个可怜人。”

快落日的时候,他们才达到云涧寺与梁王会合。

云涧寺因为旁边的云涧峰而得名,寺庙里也能听到云涧峰的瀑布声。

寺庙后院有一排专供居士和香客暂住的寮房。

夏月如在周宅一样,一到寺庙就安静地待在安置她的那间居士寮房内写着医案,没敢去打搅子瑾和梁王。她知道,虽然子瑾在她面前说得云淡风轻,可真要带着一干人从帝京全身而退会有多难。

夕阳渐暗,寮房里没有现成的灯火,她搁笔想去找外面的小师傅借一盏。

夏月立在房前,觉得瀑布声十分大,却不知道这瀑布究竟在哪里。院里打扫的小沙弥见夏月有些好奇的样子,便热心地介绍说:“咱们寺庙前面的溪水很好看,女施主可以去瞧瞧。”他们一行人刚才是从后面进的云涧寺,所以没有看到前门的风景。

夏月路过旁边客室,见子瑾还在和梁王谈话,便远远地对子瑾朝大门外指了指。

子瑾猜她应该是去看那瀑布,点头笑着应允。

梁王见状,问子瑾:“你怎么没把闵家这丫头先送到安全的地方?”他们此去和谈,虽然说不上凶多吉少,但是也前途未卜,既然尉尚睿可以拿住闵夏月第一次,就知道她是他们的软肋,难免没有第二次。

子瑾解释:“我想守着她,能近一些便近一些,与其让她去别处,不如留在我身边,让我自己护着她。可是明日情况特殊,我实在带不了她,只有将她先托付给六叔。”

梁王也不多劝:“明日之事,如何安排?”

“楚秦明日一早会和九叔的人联络,我和他谈妥当后,六叔方可应召进京面圣,以保万无一失。”

“不行。”梁王摆手,“冉郁,你有所不知,尉尚睿这人心思缜密且口蜜腹剑,恐怕你应付不了,我必须陪你去。”

子瑾不赞同:“六叔如果和我同去,倘若九叔真的有变,那我们岂不是毫无退路了,更何况,六叔还要替我看护夏月。除了六叔,我实在找不到第二个人。”

梁王叹气,不再争执。

子瑾犹豫着又说:“今日在城里还遇见一个人,还要六叔派人好好详查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