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远处的风声还是鸟鸣声,都无法对坐在桌前的柯向戎产生任何影响,她眉目唇角处都残留着一抹阴影,面孔上的线条越绷越紧,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

没过太久,柯向戎终于露出下定决心之色,她盯着徐非曲,嘴角被拉得有些长,似乎在斟酌些什么。

利益越大的事情,风险也就越大,好在与清流不同,孙侞近本人是个很明白变通的上司,只要结果是好的,他一向愿意为自己手下人替天子多解释两句。

徐非曲平静地站在柯向戎面前,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位权转运使正在经历怎样剧烈的心理斗争,她向前一揖,竟不打算继续劝说,仿佛对柯向戎的决定毫

不在意:“既然在下想说之事已经陈述完毕,这就告辞。”

柯向戎抬起头,冷声:“方才那些都是贵帮朝帮主想要转告给柯某的话?”

徐非曲想了想:“应该是。”

柯向戎:“应该?”

徐非曲:“帮主总不会一句一句地教下属说话。其实在出发前,她只是给了我一些简单的指示。”说到这里,她也露出了一点笑意,“徐某也希望自己所言,没有违逆帮主的意思。”

她一面说,一面向屋外退去,脚步看似不快,然而仅是衣衫轻动,整个人就已经退至门边,接着身形微晃,彻底没入庭院的花木深处。

第一百四十四章

徐非曲结束了与柯向戎的对话后, 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直接闪身离开, 站到院墙的外侧。

下一刻,李归弦仿佛一缕清风一样,吹到了她的面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归弦问:“你现在就去见寿延年?”

徐非曲神情冷静:“先等一等再说。”她的面上带了点笑意,“总得给那位柯大人留些调派人手的时间。”

她很认真,也很体贴,愿意为旁人考虑,只可惜徐非曲是自拙帮的人, 她当真为之着想的,永远不可能是柯向戎或者寿延年两人。

徐非曲在旁等了一会,发现周围渐渐有了动静, 才向李归弦点头, 下一刻,两个人的身影再度消失无踪。

*

这些日子以来, 寿延年总是见缝插针地拉拢柯向戎队伍里的人, 拉拢的重点就是查家剑派的那几位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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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大多存在求生的本能, 再有骨气的江湖人,也不会心甘情愿被旁人波及, 迎来自己的灭顶之灾。

寿延年仔细观察,发现查乾贵的态度已经逐渐软化, 作为一派之主,他一直没有表现得太热情, 也没有给出直接的回应, 然而在知道寿延年请查二珍喝酒时, 却表现出默认的态度。

值此关头,寿延年再接再厉, 他又送了些礼物给对方,虽然查四玉婉拒,但查二珍却收下了。

查乾贵知道这件事后,并没有开口指责孙子。

寿延年虽然深觉满意,却没有露出骄横自得的态度,反而表现得很是礼贤下士,尽可能降低那种趁火打劫的逼迫意味。

寿延年想,等到事情办妥,他就可以写信去上司那里,说明一下自己的所为。

就在此时,一阵簌簌的轻响声传来,有些像是树叶摇动的声音,却显得更为突兀。寿延年脑海中陡然冒出无数江湖高手杀人越货的传说,他心头一跳,刚想让身边侍卫注意些情况,那些侍卫却同时闭上双目,软绵绵地委顿于地,丝毫起不到保卫雇主的作用。

寿延年缓缓站起。

他没有尖叫,甚至没有左右环顾,看看房间内有那只柜子比较空,适合将自己藏在其中。

就像之前跟查乾贵说的那样,他在地方上做父母官,总得了解些武林人士的行事风格,才能更好地与那些人打交道。所以此刻见到下属们突然被人隔空制住,寿延年并没有被吓得惶恐不已,而是第一时间开始思考对方的来意。

能在须臾之间制住房内侍卫的人,当然有能力在须臾之间干掉自己,对方没有那么做,甚至没有让他失去意识,必然是有事要谈。

寿延年慢慢道:“佳客远来,寿某未能相迎,万望恕罪。”

话音方落,大门忽然从外面打开,竟有种阴气森森的感觉,一道影子仿佛没有重量般轻轻飘了进来,要是换了夜深人静之时,恐怕会被误会是鬼怪上门。

寿延年眯起眼睛。

他记得面前这个人,对方曾经跟在朝轻岫身后来过县衙一趟,除了准备替上司喝酒那一回外,全程存在感不强,若要寿延年评价的话,那么他对来人的印象,就只有对那位年纪轻轻的小帮主很是忠心这一点而已。

既然发现来的是熟人,寿延年也就平静地坐回了椅子上,然后开口试探:“姑娘是代表自拙帮来的?”

他说话时,忍不住在心中将朝轻岫与自己真正的上司做对比。

在寿延年看来,这样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他们有野心也有城府,或许心狠手辣,却同样不乏谨慎,不会进行无意义的杀戮,所以比起干掉自己,更可能选择利用自己。

对寿延年而言,知道自己还有被利用的价值,并非完全是一件坏事。

徐非曲并不回答,只拱了拱手,问了声好,又道:“在下今日来,是有事想提醒县令。”

寿延年:“不知是什么事?”

徐非曲:“县令印堂有青黑之色,不日间必然大难临头,徐某与县令曾有一面之缘,所以特来告知。”

听见这句话的不止房内的寿延年,还有在外面望风的李归弦。

幸好李归弦不是一个喜欢与人表达自身感想的人,即使听见徐非曲说了什么,也不会加深江湖人对自拙帮朝帮主在个人杂学上的某种误会。

寿延年皱了下眉,又迅速露出一个带着点愚蠢气质的笑容:“没想到姑娘对神鬼之说也有研究,可惜本官不怎么信这些,倒是辜负姑娘的好意了。”

徐非曲瞥他一眼,并未告诉对方自家帮主事在人为的相面之术具备多高的准确率,说谁有血光之灾,谁就一定会有血光之灾,反而另起话题,淡淡道:

“县令如今一定在为税银一事烦忧。”

寿延年:“……此事莫非也是姑娘从本官的面向上看出来的?”

税银失窃之事众所周知,有脑子的人都会知道柯向戎与寿延年正在为什么事情头疼,要是徐非曲说是,他恐怕会觉得对方不愧是以行事难测著称的江湖人,在如此紧张的关键时刻,还要偷偷跑过来逗人开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