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轻岫一直等走到大厅之上,才松开余高瞻,向旁边的椅子一示意:“余管事请坐。”
威胁暂时接触,余高瞻下意识就想逃,不过他还记得朝轻岫砍死查三宝时那一剑的速度,哪怕觉得待在此地太过危险,两条腿愣是一步也迈不开,当下战战兢兢坐下,一动不敢动。
眼见朝轻岫已经坐到了自家大厅当中,天衣山庄的弟子也是无可奈何,加上余高瞻不敢开口反对,只好当真请了正在静养的余舵主过来。
余舵主大名余恒之,她在川松已经带了数十年,家业也都在此处。
她内功有成,虽然年老,却并不显得衰迈,依照江湖传言,如今应该过了六十岁,但看外貌,不过四十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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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没能提前得到丝毫有效信息的孙子,以及自负武功高强的女儿不同,余恒之来之前,已经听说了大部分消息,知道朝轻岫刚到川松,就马不停蹄地砍了查护卫,重伤了一个女儿,吓哭了一个孙子,行动极有效率,不愧是就任一年就彻底解决了自拙与白河两帮旧日恩怨的少年英才。
余恒之一进门,目光便停在朝轻岫身上,至于自己的亲孙子,反而并不如何注意,过了好一会才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朝帮主今日会亲来川松。”拱了拱手,“朝帮主今日屈尊寒舍,咱们分舵自然蓬荜生辉。”
朝轻岫一欠身:“咱们两家做了多年邻居,我既然来了川松,岂有不登门拜访之礼。只怕来得冒昧,扰了余舵主清静。”
其实在座双方都清楚朝轻岫此行必是来找麻烦的,面上却依旧平和客气。
朝轻岫开门见山:“贵庄曾说咱们运货当日意外弄湿了绸缎,今日在下便将布料带了过来,余舵主请过目,瞧一瞧布匹上水渍的新旧。”又道,“我年少识浅,实不知该如何处置此事,还请余舵主指教。”
她言语间虽然依旧谦和,却是明明白白在请余恒之划下道来。
余高瞻汗出如浆,感觉自己方才实在考虑不周别的也罢了,起码在给查三宝挑选棺椁的时候,应该也替自己考虑一下身后事的处理。
余恒之扫一眼那些绸缎,拿到手中细看,末了叹息一声:“上头的污渍,最旧的那些的确是七八天之前染上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话音方落, 余高瞻已经面色如土。
如果说方才还只是那位朝帮主单方面问责,那么余恒之做出这样的回复, 就等于双方已然在镖货责任归属的问题上达成一致。
东西不是自拙帮弄坏的,那么自己之前的行为,自然就有了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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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衣山庄固然家大业大,然而这边毕竟只是天衣山庄的分舵,自拙帮帮主亲自上门找事,作为舵主的祖母未必会因此倒霉,作为孙子的余高瞻自己……只能说他前期表现得过分积极, 已经跟朝轻岫打过照面,在人家那边挂了号,翻车后很难全身而退。
许白水注意到余高瞻表情不对, 觉得此人心态着实不大好, 毕竟有黄为能等人做对比,余高瞻的下场绝非是最糟糕的那种, 很不必此刻就忙着感觉到绝望。
余恒之平静说完鉴定结果, 除了目光里的那丝疲惫外, 表情与方才似乎没什么不同,只是仿佛一瞬间就老了五六岁。
不过她武功有成, 原本看起来就比实际年龄年轻二十岁,此刻纵然憔悴一些, 依旧不失内家高手风范。
其实朝轻岫之前猜得不错,余恒之年纪已经不小, 不愿继续耽于俗事当中, 所以近些年分舵内绸缎运输之事, 她都是让手下去办的,自己并不干涉。
一般余家这边会选择自行将布匹送到总舵去, 这次却是选择了让隔壁帮派帮忙送,若是仔细想的话,确实有些不对劲。
余恒之自然知道晚辈里的几个孩子关系不和睦,也清楚分舵内成员矛盾不少,然而这摊家业终有一日得交到年轻人手中,她不能一直握着权柄不放手,得让小孩子自己去摔摔跤。
好在虽然许久未曾理事,余恒之的心思依旧清楚,在收到朝轻岫亲自登门的消息后,心中就有了决断,此刻更是果断地给出了自己的态度:“朝帮主,会发生这样的事,全怪余某治理分舵不严,之前赔偿云云,不必提了,日后再带人上门向朝帮主请罪。”
话音方落,大厅内外的天衣山庄弟子,面上都露出无法掩饰的愕然与震惊之色。
余恒之是江湖前辈,声名显赫,天衣山庄又是武林名门,纵然她这些话没在外面说,然而对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年轻人低头至此,也可以算作颜面扫地。
而且连余恒之都如此做,余家其他人,更是在朝轻岫面前抬不起头来。
此刻,天衣山庄这边最平静的依旧是余恒之,她的心情有些怅然虽然因为不问世事的缘故,自己对周边的江湖势力已经慢慢开始缺乏了解,好在前些日子小女儿过来陪着说话,多少听闻了一些有关郜方府那边某位江湖新秀的传言。
余恒之的目光停在朝轻岫面上,随后又缓缓移开。
朝轻岫此人不过十六七岁,以这样的年纪能成为一个帮派的老大,实在是难以置信之事,遑论她还吞下了白河帮的大半地盘。
能做到这些,要么是对方身后有高人指点,要么就是此人城府武功无一不佳,实实在在不可小觑。
再或者……
余恒之心中划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这个念头让她整个人瞬间紧绷,神情却比方才还要平静。
总而言之,就是能不招惹,就决计不要招惹。
余恒之的视线又从余高瞻身上划过,她大概也能猜到孙子的想法白河帮的分舵刚刚被自拙帮所吞并,依照一般的帮派更迭规律,此刻川松分舵内必然人心浮动,很适合趁机过去欺负一二,别说天衣山庄家大业大,就算一些寻常盗匪,怕也会忍不住想过去碰碰运气。而连充尉虽然未必如何敬重杜二,却对旧帮派有很强的归属心,多半也不肯向总舵求援。
谁知道朝轻岫偏偏便出现在此。
而且她来得很突然,也很低调,才完全没有引起余高瞻等人的警惕。
朝轻岫温声:“你我两家多年来
忆樺
一直相安无事,出现这样的事情,实在叫人意外,朝某很是好奇,当初是哪位好朋友眼光如此出色,瞧中了咱们帮去运送货物。”
余高瞻屏住呼吸。
纵然朝轻岫已经砍翻了查三宝,揍伤了余悬月,并叫余恒之当面向自己低头,依旧没打算搁下此事不管,仿佛根本不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
她态度坚定地要知道当初究竟是谁起意祸水东引。
连充尉慢慢低下了头。
其实分舵并未产生实际损失,若是朝轻岫决定到此为止,不继续跟老前辈硬碰硬,也是一个合理的选择,还能跟天衣山庄能结下一份善缘,在江湖上也能广受好评。
至于她自己,当然也愿意忍下此事。
而且余恒之本人武功极高,当真怒而动手,自拙帮这边未必能占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