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筠忍俊不禁:“嗯什么嗯,就知道嗯,跟你说个话差点要让你闷死了,能不能好好聊天。”
被吐槽的裴凛并不辩解,只是收回目光,随手摆正了桌角的一盆小发财树。
树的泥土里坐着一个卡通小人,那模样和气质神似他上高中的时候,“呆萌里透着一点聪明劲儿”这是廖筠的原话。
这样的卡通小人一共有六个,也可能是七个,他没问过。
上高中那会儿,他是张洵的好兄弟之一,某一阵子廖筠突然爱好手工捏小人,去张洵家里玩的某天,照着照片墙,把张洵的好朋友全都捏了一遍。
其他小人由张洵代她送给当事人,每送一个,张洵就要夸她好几遍,说她心灵手巧,十项全能,掩不住的骄傲和得意。
而裴凛的小人,或许是命运的一场捉弄,被她不小心放在包里带回了家,等她发现的时候,恰逢周末,她正好闲着没事,亲自来送给他。
那天是他们第一次单独见面,在裴凛家楼下不远处的小公园,也是十月份。
廖筠大方,健谈,而且很爱笑,有一种明媚耀眼的生命力,总能很轻易地夺走所有人的目光。临走前,她问他:“下个月我过生日,张洵跟你说了没,你会来吧?”
张洵说没说,他完全忘了,对于这种生日,节假日,他从小就没什么兴趣,冷淡地拒绝:“我应该不会去。”
“哦,那好吧。”廖筠也没多说什么,好像只是客气地问一问。
后来裴凛出国留学,情感淡漠的他不擅长跟人深交,自然而然地和很多朋友断了联系。13年的冬天为什么会突然回来,他回答不了。
只记得11月8号那天,加州下了一场很小的雪,他临时起意出发,回到国内已经是9号了,莫名其妙地带着一份礼物遇见廖筠的时候,廖筠正在喝酒,认出他来,心情很不错,没聊几句就问他:“你这种机器人,有谈恋爱的程序吗?你是不是处男?”
裴凛茫然:“……是又怎么了?”
“没怎么啊,”廖筠像个流氓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似在检查他的身材,结果满意,倾身凑到他面前,“你想不想试试做起来是什么感觉?”
裴凛至今都记得那是什么感觉。
哪怕当时他很快就发现了廖筠只是在玩弄他,廖筠找了很多个男朋友,但是他忘不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就像不过节的他,总是记得11月8号是什么日子。
寒冬开始,万物闭藏。
立冬出生的她,比初春更明媚,比盛夏更烂漫,让人只要见过一眼,再难忘记。
“今年冬天可能会回国。”裴凛捏了捏发财树的叶子,突然说。
“回来过年?”
他本想说早一点的,比如下个月,但是话到嘴边只是一句:“都行。”
“我现在在锦城读研,下次回云州可能也得到过年了,今年的云州好像还蛮暖和的,不像锦城,风那么大,感觉整个人都被吹干了,还是云州的水土养人啊。”廖筠随口闲聊着,溜达到了池塘边。偶尔有人从她身边经过,打着电话的她没有过多注意。
裴凛聪明的大脑好像刚想起来她平时不在云州,立马说:“嗯,云州确实不错。我也过年回去。”
“对了,你听说了吗,张……啊!”
短促的尖叫声过后,电话骤然中断,耳边静得犹如响起了一阵刺耳的嗡鸣,惊得裴凛瞳孔放大,下意识站了起来:“廖筠?”
看了一眼结束通话的手机,他慌张地回拨过去,只有机械的忙音不住地响应。
冰冷灌顶。
廖筠在这小区住了这么多年,搬过来的时候还说这池塘的位置风水不错,生财。结果可倒好,竟然栽了进去。
什么玩意儿,那么宽的路非要往她身上撞。
她会游泳,但突然被推下水的瞬间难免受到惊吓,猛地吸入一大口水,呛得无法呼吸,鼻腔像被冰碴灌透,激得头疼欲裂。身体在水中失去平衡,几乎是本能地蹬腿,伸手划动着,想要抓住一个安全点。
短暂的几秒钟被碾碎了放缓成痛苦的无限长,就在她终于挣扎着,即将拨开池水,破水而出的一刹那,忽然有谁抓住了她的手,帮她助了一把力。
水花飞溅,充沛的新鲜空气涌入气管,廖筠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瞪大的双眼中还有方才挥不去的惊恐。
“廖筠,廖筠!没事吧?你还好吗?”有人抱着她的身体,妄图给她带来温暖和支撑。撩开她额前遮挡视线和呼吸的湿发,又是轻拍她的脸,又是试探她的额头,在这冷水中,也不知道能试出什么来,明显是慌得失去了理智。
廖筠回过神定睛一看,说话时的气息还不太平稳:“……慕邵凡?”
慕邵凡听见她的声音差点要没出息的哭了,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比她还要惊慌恐惧,好像在自我安慰似的喃喃:“没事,没事就好,你没事,我先带你上去。”
廖筠有些失力,周围也没有别人,秋天的衣服厚重,沾了水更是沉得要命。想当初她连穿着长裙上岸都费劲,如果没有慕邵凡帮忙,可能确实有点麻烦。
她翻坐在岸上累得大喘气,不忘往里挪了挪,远离危险的边缘。
慕邵凡自己爬上来,半跪在她身边,摸摸她湿透的短发,扯扯她沉重的外套,想做什么都没法做,身边没有任何能派上用场的工具,只能可怜巴巴地抱着她,着急心疼到不行:“吓死我了,幸好你没事……”
廖筠缓过劲儿,先仰着头四处看了看,找到了附近的监控。那么贵的物业费不是白交的,让她逮住那个撞她的杂种绝对没完。
抹了一把脸,她推开慕邵凡,神色有些复杂:“不是你推的我吧?”
这语气并非给他定罪,只是很合理的怀疑一下。
慕邵凡连忙否认:“不是我!当然不是我。那个人穿着黑衣服,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你可以看监控。”怕她不信,又补充,“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让你陷入危险的事,真的不是我……”
这话倒是真的。
不管慕邵凡做过什么,对她,确实没有过主观上的恶意。
廖筠四肢无力,撑着地面爬起来,浑身都在往下滴水,冷风一吹简直要冻透了,忍不住抱着双臂打寒颤:“不行,太冷了,我要赶紧回家,你也别在这站着了。”
说完,她不光不道谢,也没有多余的半点关心,毫不留情地往回走,只留下了身后跟着的一滩滩水迹。
走了没多远,她停下脚步。回过头,落汤鸡一样的可怜小狗正低着头站在那,像被抛弃了一般。
这么冷的天气,就算他坚持着去外面打车,等车来,再回家,估计也得发个烧才行。更别说他们俩的手机估计都已经阵亡了,尸体都捞不着。
她有听说他最近在邵家人手里接受治疗,身体养好了一些,但一场高烧袭来,重则可是能烧死人的,就他现在这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