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书页上又湿又脏的不明物体,明显不可能是廖筠这种爱看书、爱干净的人会弄上的东西。
邵敏心里一紧,能感觉到她肯定是出什么事了,慌忙弯腰帮她捡起来。
一向高傲明媚的她那一次没有抬头,只是接过书,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便走了。
放学的时间早已经过了,他跟着她一起出去,穿过冷寂的校园,在校门外见证了那场没有被监控记录的混战。
起初贺召跟廖然是把她护在身后的,可耐不住对方人数太多。他顾不得自己没有身份,想也不想地冲上前帮忙,可是也就在那一瞬间,廖筠忍无可忍,竟然拿起了一根铁棍,砸破了胡鸿轩的头。
混乱之中,一地鲜血。
有的人吓得跑掉,有的人呆在原地,在救护车到达现场之前,邵敏一把从廖筠手中抽走了铁棍,在把手处胡乱地用衣摆擦了好几遍。
廖筠愣了愣,目光呆滞地看向他,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可能以为他是对面的人,或者是路人吧,总之那个后来再找不到的武器落到了他的手里,而且只有他的指纹。
事情很快闹大,被廖筠打伤的胡鸿轩家里背景并不一般。
邵敏看着铁棍上端干涸的血,想要替她自首。
他没有父母,家里也没有其他亲人,好几年了都是自己一个人住的。年纪不到,不能开车,这种事他难免害怕,也不敢打车,干脆走着去。一路上,鬼鬼祟祟地用衣服抱着那根棍子,低着头,什么也不说。
眼看着快到了,他那远在锦城的舅舅邵风沛却不知为何突然露面,开着车,挡住了他的去路。
邵风沛老谋深算,话不多问,直接让人把他抓了起来,关在了一个破旧的地下室,并且拿走了铁棍。
邵敏发疯大吼:“你要干什么?你凭什么关我?你放我出去!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邵风沛嘲讽地笑他:“我警告你,邵敏,你最好记清了,邵家是颜颜的,不是我的,更不是你的。邵家自从交给我和你二舅代管,十几年,没出过任何一点差错。现在颜颜长大了,就要回国继承家业了,你冒出来给她惹麻烦,我绝不允许。你别忘了,你姓邵一天,你背后就背着邵家的名声!这件事,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参与了,我会把你救出来,让那几个小孩自己去承担。”
那时胡鸿轩的大伯正在锦城就职,邵家不去主动攀附就罢了,非要去树敌,当然不可能。
他就那样被关在地下室,失去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哪怕是冲着那唯一的小窗户大声呼救也没用,这里没有任何人经过。
直到几天后,他也过糊涂了时间,邵风沛再次出现,带来了廖筠被胡鸿轩恶意针对的坏消息。
邵敏已经几天没吃饱饭,没睡好觉,坐在那,双眼空洞无神:“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邵风沛说:“那个叫廖筠的女孩,各方面成绩都很优秀,已经被保送了,这件事如果得不到好的解决,继续发展下去,她肯定会前途尽毁。我来是提醒你,你那个兴慕的爷爷,正到处攀附权贵,胡家是他的主要目标,如今他得到消息,已经来到了云州,肯定是想替胡鸿轩解决廖筠在内的几个孩子。有他推波助澜,廖筠,还有那什么召妹啊,还有那个胖胖的,估计得去坐牢了。”
“不行!”邵敏瞬间情绪激动地爬起来,脚腕上的铁链被扯得“哐啷”作响,“他不能这么做,错的本来就是胡鸿轩!哪有这种颠倒是非的道理?我在现场看得清清楚楚,廖筠顶多就是正当防卫!”
“你跟我说有用吗?你知道没用,不然也就不会想着去替她自首了。”邵风沛悠然地站在铁链长度范围之外,“事到如今,那两个男孩打算二保一,每天轮流去给胡鸿轩赔礼道歉。没办法的事,他们敢这么胡来,就不可能三个人都全身而退。这是他们的命,他们得认,你也得认!你要真想帮上忙,我建议你去跟你兴慕的爷爷聊一聊,把他劝住,对我们都好。”
那时邵敏没想明白,这件事跟他邵风沛有什么关系。
对“我们”都好,指的又都是谁。
他终于被放了出来,收拾整理了一番,去见了那个陌生的爷爷,慕祥富。
慕祥富坐着轮椅,头发花白,面容慈祥。跟他聊过几句之后图穷匕见,提出了让他改名换姓到慕家,跟着一起去锦城的要求。倒是没有强求他,也没有逼问为难,只是打了几张感情牌,然后便说让他陪着去探望一下胡鸿轩。
他不死心,悄悄躲过保镖,偷偷把手机带了进去,想要录音套话,让胡鸿轩说出真相。可惜他还是太稚嫩了,所做的每一步,好似都在这两个长辈的意料之中。
看到贺召在走廊下跪的那一刻,邵敏满脸错愕地愣在那,慕祥富却笑着摇摇头,就像在笑他们这几个年轻人的天真愚蠢。不慌不忙地从他兜里找出手机,按下录音的结束键,拍下了那张耻辱的照片。
“阿敏,你看到了吗,当一个人没有家族支撑,没有身份背景,遇到事的时候,就只能老老实实地低下头。什么人格,尊严,那只是对有钱人而言的。社会是个金字塔,站在高处才能看到风景,低处的人说好听点叫苟延残喘,说白了,就是一块不起眼的垫脚石。你这样优秀的孩子,在邵家不会有任何出路,守着你外公外婆留的那点遗产,没用的,那个叫廖筠的女孩也很有钱,可是胡鸿轩不差钱。再好好考虑考虑吧。”
慕祥富把自己的手机号存在了他的手机里,独自上前,去了胡鸿轩的病房。
邵敏怔然回神时,看到那张照片,颤抖着手指赶紧删掉,殊不知那张照片已经从他的手机中散播了出去,散播了漫长的四年之久。
几天后,邵敏看着漫天的舆论,看着那张熟悉的照片,崩溃着给慕祥富打了电话。
慕祥富派了一个姓唐的司机来接他去慕家做客。那是他第一次踏进慕家家门,和之前在医院的时候聊的不一样,慕祥富一改祥和做派,对他处处贬低、嘲讽,并且给他铺开了一系列不平等的要求。
他气得夺门而出,最后却依然只能认命地回去。就像慕祥富说的那样,他完全没有资本跟人家谈条件。
后来,贺召跟廖然都被开除了,剩下廖筠独自留在学校。
属于他们所有人的烂漫青春就那样意外地结束,邵敏再也没有请假去那个书店等过她,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不敢面对她的孤独,不敢面对这个结果。
她应该是高傲的,应该永远意气风发,她有很多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她人缘那么好,她身边应该总是充满欢乐和阳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人背负着自责和遗憾活着。
邵敏在一次又一次来往锦城与云州的路上,看着春去夏来。
他开始慢慢明白自己这一生,从没有真正的自由过,他一直在被别人推着走。
邵月升一意孤行地生下他,又毫不留情地丢下他。外公外婆想让他像妈妈一样优秀,便从**迫他学画画。舅舅怕他抢表姐的家产,把他像踢皮球一样送到锦城去。爷爷又嫌他只会画画,让他志愿必须选金融。
于是他开始想啊,如果有一天他有能力抛下这些沉重的累赘就好了,不做什么邵敏,也不做慕邵凡,就只做他自己。
如果有一天他能干干净净地认识廖筠,哪怕只是平凡普通,只要能自由地去爱她,能被她接受,
他愿意付出一切。
几天后,把所有急事安排妥当的廖筠,生活仿佛又回归了正轨,每天主要还是在忙她公司的那些事。
至于跟贺召有关的那些问题,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慢慢让舆论翻盘,慢慢让起诉推进,慢慢等甜喜伤好出院。
兴慕那个老头没找过来,阿杨说他偷偷跑了,现在正在追踪。
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看到了那张照片被再次曝光,明白自己现在一无所有,而廖筠跟贺召都是鼎鼎有名的业界新贵,他惹不起,所以提前逃走。
之前廖筠调查的胖哥最近也有了新消息,刚被抓起来了,进了警局门第一件事就是交代,把所有有关系的人全交代了个明明白白,上家下家,没有一个他不敢说的。其中最要紧的角色当属骆刚旺,可惜这小子却一直不知去向,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
廖筠给张洵打过电话,但张洵连着两个都没接,也没有回拨过来,廖筠想他肯定也在处理麻烦事,也就懒得再找他了。
这期间,赵曦玉的存在感倒是很强,总是有意无意从她的生活中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