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微羞涩难言,唇未启脸上先红三分,温泉氤氲中,低垂的杏眸宛如被水洗过,顾盼间芳艳流转,潋滟含情。
“郎君先出去啊……”
她柔声如细雨地说道。自她嫁过来,便是夜间睡在一张榻上,也是规规矩矩穿着中衣,何曾坦诚.相见过。但现在,她身上可就只有一件心衣……
谢沂叫小媳妇儿这样楚楚可怜地瞧着,哪里忍得下心不遂她愿,背了身道:“我不看就是了。你先上来。”
他怜她娇弱怕羞,值此非常之期,也不愿在这汤池子里就委委屈屈地要了她。
他的皎皎,是他两世放在心尖尖的人,须得她真心悦他、真心愿意,如此方能够。
备好的月白蝶纹的浴衣正搭在池畔的曲草纹红木架子上,距离石阶还有好一段距离。桓微迟疑着,朝池畔渡了几步。温泉水里莲足一痛,霎时又跌进水里,不由得轻呼了一声。
谢沂闻得她声音同水花激起的巨大声响,心头一惊,忙下了浴池将跌进池中的妻子捞起来。桓微呛了好几口水进去,蝉鬓绿云、蛾眉杏眼,悉数池水洗过,水珠啪嗒啪嗒地从湿发上掉下来,说不尽的可怜。却怕他瞧见,霎如受伤的小兽般伏进他怀中。
“你别看呀……”
她连臀上摔得疼了也不顾了,慌乱无措地蒙住他眼睛,语声若哀求。
女孩子娇软香甜的身子紧紧贴服着他胸膛,只着了一件薄薄的心衣,肩背裸露,软得要命的腰肢藏在水里。她抱着他,他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心跳。
谢沂连耳根都红透了,偏偏动她不得,只得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揽着她柔若无骨的细腰,拖着她臀,使她远离自己些许。
“有的人啊,嘴上说着不要郎君看,却一个劲儿地往郎君怀里钻。”
“难不成,皎皎也在看檀公三十六策?欲擒故纵?”
他调整好紊乱的呼吸,佯作无事地一根一根掰开她捂在自己眼睛上的手,语气凉凉地调笑着。看清她娇红流转的面,又抿唇而笑:“可摔疼了?”
“没有……”
桓微慌忙抓过他另一只按在自己桃瓣儿上的手,连反驳「欲擒故纵」之说都忘了。却被他粗暴地擒过双臂,一把拉进了怀里。她慌乱转眸,谢沂却又放过她,只是倾身过来,在她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
“小笨蛋,亲也亲过了,抱也抱过了,干什么这么怕郎君看见啊。郎君又不会吃了你。”
他拖着她腰,在她耳边无奈地叹息,交颈的鸳鸯一般,却不敢挨着她身。耳上麻麻酥酥的触感有如电流疾走,桓微不由缩了缩秀颈,唇瓣也跟着抿了抿,羞涩且委屈:“你,你不是说晚上吃饺子么……”
谢沂在她唇畔低笑,指尖又轻轻点在她新荔
鹅脂的小鼻子上,“原来小薇儿知道吃饺子是什么意思啊。”
“我,我不知道……”桓微杏眸低垂,声如细丝,羞涩极了。默了默,又蹙眉抱怨:“反正,从你嘴里出来肯定没好话就是了。”
自从成了婚,这人嘴里就没半句好话,老是戏弄她。她也不是傻子,便是听不懂吃是什么意思,也听得出他狎弄的语气啊……小心翼翼掀眉看他一眼,对上他了然含笑的目光,又缩回去了。
日头偏西,昏蒙蒙的冬日从银杏密叶间漏下被滤成金色的点点溶金来,落在她一掀一扑小扇子似的长睫上,娇柔堪怜。谢沂眼中柔光流动,如水纹,如星光,脉脉熠熠。
他捉过她纤润的手掌,柔声问:“那,郎君说心悦于皎皎,这算不算好话啊?”
她长睫羞涩一眨,低眸不言。他便抬起她下巴,在她眉间轻轻印下一吻,当真教起饺子的吃法来:“这吃饺子啊,须得仔仔细细、一口一口地,以温柔之势,行虎狼事,拆吃入腹……”
未尽的尾音在她唇上绽放,桓微怔然睁大了眼睛,脑子里如繁花开过一般,心口砰砰急跳。还未回过神,胸口又是一痛,桓微先是红透了脸,继而后知后觉地推开他,蹙起蛾眉,“你咬人!”
“咬人怎么了?”
水花四溅,柔波涌起,谢沂晏晏笑着,“皎皎莫不是忘了。上次你可在郎君这里也咬了一口。不过是礼尚往来。”
他薄唇在她檀口前逡巡而不进,像是六国叩关攻秦,诱她报复回来。见桓微不上他的当,便揉揉她雪缎似的肌肤上被咬红的那一处,又被她羞恼地拍开。桓微不安地挣脱着,羞赧道:“你放开我啊……”
大掌滑在她腰际,重又稳住她淡月春柳一般不安晃动的腰肢,平复一息,叹了口气:“皎皎别动……”
“否则郎君真会控制不住地吃饺子的……”
桓微闻言,身如泥塑木雕,一动也不敢动。水流哗哗,彼此的心跳声和水流声清晰可闻。她惊惧地望着他。
谢沂紧紧握着她柔软的手,揉弄了好一会儿,才气息沉沉地笑道:“嫁过来都这么久了,老是拒绝郎君,真是让人伤心。”
“什么时候,皎皎才肯和郎君真正在一起呢?”
对于圆.房的事,他并不急,总要等她出了丧期才说。可对于她的心意,对于前世自始至终都没有等来的回应,却是迫切地想要知道。
桓微惘惘看他一眼,星眼月眉,秋水凝睇,兀自不解。他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么?谢沂有些被她眼中的迷茫伤到,怅然笑了笑,捏捏她脸颊:“也罢。等明天到了栖霞寺,郎君就去问问诸殿神佛,皎皎什么时候才会喜欢上郎君。”
采蓝采绿本来捧着衣物软鞋从回廊尽头走来,闻得里面的说话声,又都止了步子。
两个丫头你推我我推你,谁都不愿意先进。最终是采绿笑着把采蓝推进去,把自己捧着的托盘也交给她,“你去吧。我去厨房看看,给小郎君的栗子炒好了没有。”
说着,就出去了。
采蓝薄面通红,只得硬着头皮进去。采绿走到院子东角,趁着左右无人,朝巍巍伫立的凤翔峰放飞了一只信鸽。
热雾腾绕的汤池里,桓微正为郎君那句话面红心跳,胸口砰砰跳了许久,羞答答地道:“你这么笨,没有机心,神佛是不会搭理你的。”
哦?说他笨?谢沂不解挑眉。这时,采蓝低着红透了的脸捧着衣物进来,看也不敢看池中一眼,放下漆画托盘捂着眼睛就出去了。池子里,桓微也是羞得面儿通红,暗暗在他湿透的衣襟上掐了一把,“都怪你!她们一定是看见了……”
她们?谢沂这才想起来刚才进来的只有采蓝,微觉不对。但前世采绿一直安分守己地待在妻子身边,便连最后桓晏以母亲性命相逼、妻子暗中送母亲离开也都是采绿去做的,是而从未怀疑过她的忠诚。
他暂未多想,只道:“看到又如何,你我是夫妻,夫妻亲.热本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却恐她着凉,也害怕再这样顽闹下去自己会控制不住欲念,脱下已被池水完全浸透的外衫先给她披上,将人抱上了岸。又是好一番折腾,总算让她换好衣服,由他抱回卧房了。
室内拥炉毳火,温暖如春,采绿正同谢沂房中的婢子画月为谢檀剥着糖炒栗子。谢沂先将妻子放到美人榻上,拉过鹿皮毯将她围得严严实实的,又转首去照看侄子。
“阿狸才四岁,不能一次喂他那么多栗子。”
他皱起眉头,径直从侄儿面前撤走了果盘,搁在谢檀够不到的乌木高架上。两个婢子忙都跪下来认错,谢檀却急了,“才三粒呀!阿母给阿狸规定的,晚上可以吃四粒!阿叔不要骗阿狸的栗子吃!”
软软糯糯的童音,倒令桓微忍俊不禁地笑了好一会儿。谢沂很耐心地蹲下来同侄子讲道理,“阿母规定的是四粒,可晚上吃多了栗子不容易消化,阿狸难道想要拉肚子吗?先说好,你要是敢在阿叔的床.上拉肚子,阿叔就再也不给你讲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