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1 / 1)

几人不谋而合地选择了沉默,由着那小丫鬟对着纵火的婢子又打又骂。采蓝把那婢子脸上都抓出一条条血痕来,桓微轻轻皱眉,呵斥道:“采蓝!”

婆母当前,哪有自己的人动手的道理。岂不是让姑嫂们看了笑话。

采蓝听出女郎生气了,忙退回来,眼中蓄满了不安的泪水。即虽火势没有蔓延到院子里来,这贱.婢想害她们女郎的心却是实实在在的,专挑着郎君不在家的时候下手,显然潜伏多时了,一时后怕。

采绿则始终安静地侍立在旁,轻轻握住了采蓝的手。

堂中十二盏铜枝灯明明燃烧着,室内一片透亮,温暖如春,气氛却冷凝。刘氏冷道:“把这个蓄意害主的刁奴送到北院去,看家主怎么说!他若不肯出面,那老婆子就只好亲自去庾府走一趟了!”

庾家?

桓微诧异转眸,“母亲,您的意思是……”

刘氏面色一瞬和蔼许多,拉过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慈爱地道:“孩子,你是个好孩子,既嫁入我们家,阿母就拿你当自己的女儿看待,这些话也就不瞒你了。”

“今日纵火的这个婢子,还有前日在石榴园中饶舌的那几人,皆是庾家趁着我家筹备婚礼送进来的。”

她没有说完,桓微却明白。从大闹婚宴,再到近日这一连串的动作,庾柔无非是不满桓谢联姻,想借此生事罢了。对自己下手,也是想离间两家,若自己有个三长两短,阿父为了面子也好为了她也好,都不会放过谢氏。

更何况两家虽联姻,却听说尚书大人在朝堂上也不甚顺从阿父的。阿父早有不快,只怕就等着一个机会下手。⑦④尒説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桓谢二氏既相残杀,得利的自然就是他庾氏。她没有见过这位素不相往来的表舅。但料想他既为当年桓氏夺荆州之仇耿耿于怀。如今畏惧阿父秋后算账而行此计,也在情理之中。

“儿知道。”她把头轻轻靠在婆母肩上,语声虽婉,却温和坚定。刘氏见之才放下心来,她就怕儿媳是个多心的,误解了她们家,和儿子离了心。

“不牢母亲了,儿亲自去吧。”

沉默许久的谢沂突然开口,他冷冷俯视着伏在地上垂泪涕泣的婢子,朝外唤道:“玄鲤!”

玄鲤早已在门外候着了,闻此一溜烟跑了进来,麻利地给那一瞬面如死灰的婢子套上麻袋,一脚踢晕了她,拖着出去。刘氏虎着脸道:“胡闹什么?!今夜新妇受了那么大的惊吓,你还不留下来陪人家?”

已过夜半,他又是才从台城赶回,连口热茶都未喝上。刘氏到底心疼儿子。

提及妻子,谢沂眸中温和下来,转首同桓微道:“皎皎,我去去就回。”

当着婆母长嫂还有两个小姑的面被他唤出小字来,桓微面上微红,倚在婆母怀中轻轻「嗯」了一声。谢令嫆笑道:“阿兄放心去吧。有我和二姐陪着仲嫂呢。”

谢沂欣慰一笑,向母亲、长嫂行了礼,快步踏出房门。面上却倏地沉了下来。庾家?庾柔不会做那么蠢的事!至少,不会让人在雨夜纵火、又是火烧存放香粉的仓库,引发爆炸,好提醒府中众人救火。

即能知晓朝中事务、算准元嘉今夜会召他进宫,又有意图离间皎皎和谢家、却不想伤害她的,就只有她的那位好阿兄了!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信他敬他的妹妹都要算计,实在令人不齿!

玄鲤正拖着麻袋候在廊下,见他出来,忙确认道:“郎君,是去北院?”

“备车,去青溪里。”

谢沂眉宇紧皱,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来,目中冷寒彻骨。

玄鲤愣了一下,庾家的府邸不是在丹阳郡城么?但见灯下郎君如玉的面、脸色却颇为寒沉,不敢多问,忙不迭备车去了。

马车停在桓府跟前已是夜半六刻,守门的仆役打着呵欠开了门,看清是自家女郎新婚的郎君,忙将人请了进来,“都这么晚了,谢侍郎怎么来了?”

门外秋雨绵绵不尽,他眉间神情被额发上滴下的雨水割裂,灯色下朦胧阴沉,晦暗难辨。守门的几个仆役心底直犯嘀咕,这哪像是上丈人家的,简直像来寻仇的!

夤夜相扰,谢沂不打算惊动旁人,只冷道:“劳烦去请府上二公子,就说沂有要事相商。若他不肯来,沂只好惊动岳父大人了。”

得,这铁定是来寻仇的!

几名仆役面面相觑,其中一名拿了雨具,迅速去请桓晏了。仆役们又将谢沂请进值房里坐着,见玄鲤手里拖了个隐隐沾着血迹的麻袋,更是疑惑。

约莫过了两刻钟,桓晏才带着一名美婢姗姗来迟。他身着素面刻丝直裰、披一件狐狸毛滚边以银线绣着暗纹忍冬的披风,行在雨里也未沾泥泞,端的是郎艳独绝,冰雪般洁净冷冽。屏退几名守门的杂役,他懒懒扫了眼昏黄灯光下玄鲤拖着的麻袋,剑眉微挑。

玉面则带着温和的笑,“夤夜造访,仪简有何事要与为兄相商?”

谢沂脸色阴郁,上前一步,扯下那个麻袋来,露出里面被反剪双手、黑衣黑裤的昏死过去的婢子。

玄鲤则端过烛台,倒下烛泪滴醒了她。那婢子惊惶地从地上爬起来,下意识抹去脸上滚烫的烛泪。这一抹却露出人.皮面具下原本姣好的面容来。她对上郎君宛如孤烟冷月寒彻的面容,顷刻间脸如死灰。

桓晏桃花般妖娆的双目微微眯起,“云燕,你可真让我失望啊。”

第 41 章 珠腕绳

那名叫云燕的婢子此时已将整张人.皮面具皆扯了下来,一双春水目,水汽氤氲,端的是楚楚可怜。

“云燕办事不力,请主人责罚!”

她跪伏在地上,整个身子皆颤抖起来,显然怕桓晏怕的厉害。桓晏身后那名婢子略有不忍之色,亦不敢开口。

原本,桓晏度着刘氏的性子,必然会将云燕送去庾家。届时,云燕又自有一番说辞挑拨离间。没想到她却蠢笨到落在了谢沂的手里。

桓晏目光如冷剑般迫到她身上,脸色阴沉极了,“带下去!”并不打算就在妹夫跟前处置下人。谢沂冷冷道:“阁下承认了?”

“是我又如何?”桓晏双目一睁,冷光烁烁,“我从未想过伤害阿微,也不会伤害她。她是我的亲妹妹,我绝不会动她。”

他应得倒坦然,谢沂倏地冷笑起来,亲妹妹,他还知道是亲妹妹啊。

桓晏以为他不信,薄唇掠过一丝淡笑,索性与他打开天窗说亮话,“既然仪简已经将人送上了门,那为兄也就只好如实相告了。”

“不错,贵府近日一连串的异动确是为兄一手安排,只是为了将祸水东引,令你两家生怨。以便他日我父惩治庾氏之时,贵府能保持沉默,也就足够了。”

“大行皇帝突然驾崩,新帝幼冲,朝野多有议论,庾柔、庾倩兄弟仗着是太后亲族,多行不法,更在城中散播谣言,以致人心惶惶。我父自当诛除奸邪,以正朝纲。”

前世,桓公确在废立之后诛除庾氏、建立威信。

但谢沂却知这绝不会是桓公授意。庾氏在朝中盘根错节,根深蒂固,更与宗室重臣、后来登基的会稽王萧昱之弟新安王交好,不是那么容易拔除的。前世,桓公是在行废立之后,才以「聚纳轻剽,苞藏亡命」为由废新安王为庶人,又称庾氏与新安王密谋谋反,收系廷尉,将其诛杀。庾柔的两个儿子逃回京口起兵,兵败自刎。

庾氏族人或杀或废,只留下了庾澄父亲庾为一支。他是庾太后的兄长,其亡妻则是庐陵长公主的妹妹海陵公主,与桓公乃是连襟,早早看出苗头,借着庐陵的关系聘了桓萝,由此保留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