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庐陵最见不得的就是她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适逢婢子端过茶水来,她将茶盏在地上重重一摔,茶水四溢。李夫人大惊,忙上前欲看主母是否被茶水烫到,却被庐陵推开。她指着桓微,怒不可遏:“逆女!滚去祠堂里跪着!”

两名婢仆应声而入,李夫人哀婉求道:“阿姊,皎皎才受了风寒,夜里祠堂阴冷,她如何经受得住!”

“三日!”庐陵长公主斩钉截铁,拂袖而去。

珠帘被她飞扬的广袖击中,玎玲如疾雨。偶有几粒脱线的打在桓微苍白的脸上,烙下朵朵红樱。长公主留下的两名婢子沉着脸道:“女郎,得罪。”

李夫人心中酸楚,背过身悄悄地抹了眼泪,又唤了人进来替她梳洗。她取出一袭厚厚的狐裘来替她笼上,强颜欢笑:“皎皎且先担待一夜,阿姨再去劝劝殿下。母女连心,殿下不是狠心之人。”

话虽如此,

她实则也明白,阿姊性格冷漠,脾气暴烈,因着夫主之故对一双儿女俱是冷淡。这心结,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开的。

桓微仍垂着眼,似被那珠子砸疼了一般,眸中轻波微动,潋滟雾起。

这一路上,她也曾想过母亲见到自己的反应。虽知母慈女孝其乐融融的场景是不可能,却还是希望母亲能信自己,还自己一个清白。

但很显然,在母亲眼里,她还不如那位元嘉公主来得紧要。

她早已不是当年会傻傻地问阿姨母亲为什么不喜欢自己的小姑娘,也早就明了母亲讨厌她的真实原因她是厌恶和父亲有关的人和事,父亲,兄长,她一个都不喜欢。

可这并不是她的错……

李夫人叹息一声,转向门边,“夜里天寒,小娘子们可要进来用杯热茶?”

檐前灯晕下慢慢探出两颗小脑袋。一个梳垂鬟分髾,十五六岁的年纪;一个犹绾双螺,稚气未脱,俱是雪肤花貌、艳色可餐。却是跟着庐陵从宫中回来的桓芙、桓萝。

桓芙桓萝是桓公的三女和四女。因族中还有十个堂姐,排作十三、十四。

她二人本是跟随庐陵自宫中回来探望长姊,不想嫡母压根没顾得上她们,又在门外睹见方才这一幕,都有些尴尬。

十年未见,彼此皆生疏。桓萝悄悄打量着长姊那张若朝霞映日的雪莹修面。十三岁的小姑娘,还不怎么会掩藏情绪,脸上渐渐便红了。

桓芙眼中嫉妒一闪而没,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她同十二娘桓芷乃是双胞胎姊妹,皆为沈氏所出,自小便与桓微不甚对付。

如今不是见礼之时,桓微报以浅浅颔首,沉默地跟随婢子去往祠堂。桓芙桓萝尴尬地同李夫人行了礼,亦告辞了。

一路无话。

沿路花影憧憧,侍女提灯在后。清月流辉缓缓于桓府的假山游廊间变换阴晴,暖风醺然如醉。

“十三姊……”

待与侍女拉开距离,桓萝犹豫着开口,“长姊在荆州,到底出了什么事啊……”⑦④尒説

桓芙轻嗤,“和个叛臣之子私相授受相约淫奔啊。”

“兹事体大,弄不好桓家女儿的闺誉都得赔进去!”

“私相授受?”

桓萝艰难启齿。她怎么也不愿相信,这姑射仙子一样的姊姊内里会是如此淫.贱之人。

“可不是。”桓芙忿忿咬唇,“王家郎君神仙一般的人物,桓微竟会不珍惜,做出此等败坏门风之事!我桓芙不愿认其为姐!”

桓萝奇怪看一眼桓芙。她怎么觉得,比起败坏门风,十三姊更厌长姊背叛王家郎君呢?

祠堂里,桓微对于两个妹妹的议论自是一无所知。她安静地跪在桓氏列祖列宗的灵位前,纤手交握于膝上,神色冷然。动作间,鬓上步摇纹丝未乱。

夜里祠堂阴冷,寒气透过软垫针扎一般密密麻麻浸入膝盖,她跪了一会儿便不大遭受得住,颓然跌坐在蒲团上。

就在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月光携一抹颀长身姿映射入户,恰笼在她身上。桓微怔忪转眸,视线相接,她逢上一双清冽如冷月的眸子。

来人身形秀颀,着青玄二色云纹深衣,披一件雪白狐裘,雪瘦霜姿,高邈出尘,长眉秀容,貌美似妖。本生得一双多情缱绻的桃花眼,偏笼着严霜,

神清如冰玉。

“二哥?”

桓微迟疑着唤了一声。

桓公膝下四子,三个都带在身边,唯一留在京中的,便是生母低贱、不为桓公所喜的次子桓晏了。

桓晏是桓公酒后误事、同庐陵的婢女有的,桓公以此为耻,庐陵亦厌他,去母留子后随意指了个院子安排得远远的,从不过问。府中人惯会踩高捧低,便更不会待见这个不受宠的主子。桓微一直长到五岁,才知道他的存在。

她那时候也曾是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偶然撞见他被奴仆克扣冬日用度,病得奄奄一息,找来了李夫人主持公道,兄妹由此相识。

桓晏手里提了个紫檀木缠枝纹药汤匣,站在门边凝视着久未谋面的妹妹,眸色幽深。wap.xs74w.com

桓微觉得二哥看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奇怪。

经年未见,他面上既无疏离,也无喜悦,更不是兴师问罪。他目光一寸寸在她脸上游走,带着无法言说的悲伤,桓微微微低眸,不知所措地避开。

桓晏缓缓从门边走过来,放下药汤匣,先伸手在她额上探了一探,皱起了好看的眉:“不是答应我会照顾好自己么?怎生病得如此厉害?”

他动作举止太过亲密,早已超过成年兄妹的仪礼。桓微借着喝药避开,轻轻摇头,“我没事。”

桓晏便不再言语,静静地看着静默得仿佛一尊雕像的妹妹。灯下女郎蛾眉翠羽分明,清辉流盼,明艳无双。溢彩华光熠熠于长睫上,投下柔密如芳草的影子。良久,他叹息道:“我记得你幼时,不是如今这般性子。”

那时的她见了苦药小唇儿撅得能挂油瓶,也会娇娇地扯着他的袖子,央他倒掉。怎会是如今这般

了无生气。

“幼时不懂事罢了,让二哥见笑。”

“娴静婉顺,方是女子之仪。如今这般,不也是很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