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 / 1)

采蓝不明其中意思,不由喃喃念了出来。桓微正叫采绿服侍着洗净了手,闻言道:“是说圣贤可以忘记喜怒哀乐,超脱物外,愚人则滥情吧。”

偷看被抓了包,采蓝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又忍不住问:“那女郎看这个做什么啊?”

她家女郎可是要嫁人的,太上忘情了还怎么过日子!

刻着忍冬花的金盆中盛着碧莹莹的水,映出女郎晓露芙蓉的一张面,桓微浸在水中的手稍稍一滞,接过了采绿递过的帕子擦净了水珠。

还有一个月她就要同谢沂成婚,这桩婚事,结的是桓谢两家的亲缘。她会努力尽好桓家女、谢家妇的责任,维系两家和睦,也会尽力回报那人的感情。

毕竟,她做不成圣人,也不是滥情的愚人,介于这二者之间的,就只有「情之所钟」的「我辈」了。

……

次日,日出时分桓微就起来了,跟随李夫人和桓晏乘车去往钟山看母亲给她的几个园子。

钟山在燕雀湖之北,隐在接天的云涛晓雾里,苍山如海,碧涛起伏。他们先是乘车,又坐船渡过燕雀湖,这才到了长公主名下的位于钟山山脚的几处宅园。

宅园依山傍水,钟山的神秀同燕雀湖的毓灵皆触手可及,风水自是极佳。园子里的仆婢早已将宅园打扫干净,恭敬地候在门前。

李夫人同桓晏与管事的仆妇先去了正厅商议陪嫁过去的婢仆,叫人领着桓微在园子里四处转转。桓微走马观花地逛了一圈,见园子灵草秋荣,神木丛生,甚是清幽,园中建筑也修得古朴典雅,微微点头,“倒还别致。”

逛了半日,她有些累了,择了一处凉亭小坐休憩。这时却有婢子来报,谢家七郎君来了。

谢沂怎么来了?

桓微心中讶然,又不好叫他进来。此处虽是桓府的别庄,却也有数双眼睛看着呢。她有些难为情地叫采绿婉拒了,然而没过多久,英姿颀峻的郎君便出现在亭下,面上如覆冰雪,俊冷寒冽,一派山雨欲来之势。

谢沂在生气。

桓微很明显地感觉到了。

她有些茫然地站起身来,走下亭去,“谢郎君?”不明白他的怒气从何而来。

谢沂目中似有溶溶秋日在闪动,他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碧落黄泉不能忘怀的脸,前尘往事齐齐涌上心来。突然疾步上前,抱住女郎贴在了怀中。

桓微霎时怔住,无措地扯住了他的衣袖,脸上蓦然烧了起来。素来温和有礼的郎君将她禁锢在怀中,俊脸就贴着她的侧颜,唇抵在她的耳畔,低哑的嗓音恍如流水缓缓淌进她心里。却是问:“皎皎,你爱过我么?”

第 28 章 赠簪

桓微有些懵。

她同他认识不逾三月,何来爱过?

好端端的,他……他怎么问她这么难为情的问题?

但见他一副兴师问罪而来又伤心脆弱的样子,又不好同他置气。她小时候曾养过一只狸奴,知晓怎么安抚这种喜怒无常忽冷忽热的生物。迟疑着,纤白如玉的手轻轻在他背上拍了拍,用哄孩童的语气哄他道:“谢、谢郎君,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然而这个动作,看起来倒像是她回抱住了谢沂一样。采蓝采绿怔怔睁大了眼睛。

谢郎君是逾墙进来的。

这座庄园平素闲置,只有几个婢仆守着,清幽而僻静。可这里毕竟是户外,保不齐有奴客来来往往。采蓝和采绿担心叫人瞧见。

虽说两人还有一个月就要成婚了,但,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搂搂抱抱的,到底也还是不合礼数。

然而二人之间气氛不大对,她们也不敢劝。只好打起精神来守着,唯恐被人瞧去。

桓微的声音温柔而低沉,是前世她哄瑍儿时惯常的语气。可就是这样的惯常,谢沂也从未得过。

他想起那张签文上冰冷刺骨的「太上忘情」四字,心中疼得已经没有了知觉。深吸一口气,将女郎揉得更紧,薄唇翕动着,轻轻吻在女郎的耳发上。

“你爱过我吗。”

他嗅着女郎颈间幽幽的辛夷香,重复了一遍。

灼热的呼吸拂动着她耳发,只差一点点就要贴上她的耳垂,酥痒至极。桓微浑身的血液似凝冻住,莹面艳如流霞。

这人到底怎么了?

她推了一把郎君坚硬如铁的胸膛,见纹丝不动,不禁有些羞恼:“我没有心疼他,你先放开我。”

桓微哪里知道他是在问前世的自己,还道他是为昨天的事吃味,轻轻拉了拉他绣着卷云暗纹的衣袖。谢沂沉着俊颜略略松开她,静静看着女郎清冷自持却染上旖旎桃红的面颜,山眉水眼,含嗔带怨,有淡淡的恼意。唯独没有厌恶和拒他千里之外的冰冷,心中稍稍熨帖。

他手指情不自禁地抚上去,描摹过女郎若工笔细绘的精致眉目,就似在绘一幅上好的仕女图一般。

“那你会吗?”他语声不觉温柔下来,看着她的双目亦含着柔情。

他知晓她是重诺之人,虽然这种事,承诺了也不一定有用。但他还是想亲耳听她说。

想听着她的声音,说着爱慕他,心悦他,依恋他。

宛如碎金的秋日落在他长密的眼睫上,在郎君宛如雕玉的面庞上映下剪影。桓微第一次发觉原来他的眼睫这样长,眼睛这样好看。

她心中微微悸动了下,忘记了退开,只有些忸怩地道:“下次,别这样了……”

怪难为情的。

下次?下次已是大婚过后,怕是不止这样呢。谢沂微微挑眉,见她避而不谈,不再强求,冷硬着脸从袖中取出簪盒,又从盒中取出那枚嵌着玉兰花的金簪来,插在女郎若蔷薇斜开的随云髻上。

桓晏带着两名武婢款款而来之时,看见的就恰是这一幕。

他停下脚步,拨开披拂如云的柳帘看往这边,面色冷峻。采蓝心里咯噔的一声。未想对方冷冷一笑,转身离开了。

桓微还不知哥哥来过,伸手扶了扶髻上新簪的玉兰花簪,这是……他送她的?

怔神时,郎君已松开了她,他侧过身去,乌瞳中沉若寒潭,“皎皎,你已经戏弄过一次我的感情,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下月廿七,我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