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1 / 1)

桓微却是一头雾水,跨坐在他腿上,迷惘抬起睫毛纤密的眼来:“那我不叫你郎君叫什么呀?”

“羯郎?仪简哥哥?”xs74w

她尝试着唤出声,瞧见郎君陡然如浓墨沉酽下去的眸瞳又得寸进尺地重新搂住他脖子,露了一对光洁如瓷的清辉皓臂楚楚可怜地求:“阿羯哥哥……沂哥哥……你带皎皎走嘛……”

“胡闹!”

谢沂霎时涨红了脸,厉声喝止。她下意识瑟缩地往后退了退,却觉被他揽得更紧,郎君温热粗重的呼吸紧跟着扑至唇畔,炽热目光如织罗网将她缚住:“再叫一声听听?”

她总算学得乖了,娇娇唤了声「沂哥哥」主动亲了亲他薄唇。待他心猿意马欲攫取回之际,又很快地移开,点漆瞳孔中顷刻盈上月照银海似的凄楚柔柔的眼波。

“我很担心郎君。”

她微凉的指探入他衣襟游走在那道蔓延至小腹的只剩一道白痕的曾经的伤口,哀伤喃喃。

谢沂浑身似有霹雳流过,醉魂酥骨。又如跌进云丛,轻盈绵软。理智告诉他应该阻止她作乱的手。然而却如同被死死钉在榻上的泥胎木塑一般,一动不动,只听着她犹如珠落玉盘的一把清

脆娇柔的声响在耳边:“郎君不会知道我今天有多害怕。害怕阿父会再利用你,害怕郎君会有危险,与郎君分开的每一息于我而言都是煎熬,我不想再受这样的煎熬了,我只想和郎君在一起。”

她柔声细语地说完,已是红泪交颐,美目尽湿,轻轻把两片唇瓣贴上他伤口,一面凄楚看他,要再求同赴京口之事。谢沂魂魄皆似被抽离一般,怔怔地对着她眼睛,忽然间神色大变,忙把她捞起来近乎气急败坏地喝道:“桓皎皎!”

脑中却是空空的,她怎么能……

再往下一点,可就是……

桓微却是惘惘的,眼中涟漪微澜,眉尖蹙如春山,不明白他为什么放那么大的火。谢沂一刻也不敢再看她眼睛,将人从身上扒拉下来远远放进床榻最里侧,黑着脸给她拽好被角:“好好睡觉!不许乱动!”

说完便撩帘子下榻出去了,把浴房的珠帘撞得玲玎清响,许久方歇。桓微迷惘想了一刻,忽然反应过来,亦是脸面发烫,拉过被子把一张艳如红荔的脸蒙住了。

然而这一番软磨硬泡的水磨工夫最终也没能软化郎君坚硬如百炼钢的心肠。次日襄阳的军报送抵台城,燕帝慕容延已派遣大将先率十万大军攻打襄阳重郡,满朝震动。

朝廷急召了襄阳四周的州郡兵驰援,驻守荆州的兖州刺史桓济也派遣了西府兵支援襄阳,益州已失,荆州同样是国之腹地,便理所当然的,调了新婚的桓时回姑孰大营,率兵前往荆州。

大战在即,南齐兵力尚不足,谢沂原还剩一日的修沐也被迫提前终止,拜别了叔父,又于琅嬛堂里拜别母亲,便要离去。

家人悉来送他,今日之别与当日离开京城前往京口并无太多分别,唯一的区别便是他们的小家已是一家三口,且妻子不得与他前往了。小阿狸竭力忍着金豆豆,“阿叔定要早些回来啊,阿狸想念你带的鱼酢了。”

童言无忌,倒让先前愁云惨淡的气氛和缓不少。众人都忍俊不禁地破了功,唯独桓微还是颦眉不展低头伤怀的模样,谢令嫆劝道:“仲嫂莫忧,阿兄只是去练兵,又不是上前线,不会有危险的。”

一张乌鸦嘴!刘氏嗔怪地瞪了小女儿一眼,见儿媳双目盈盈已然一片莹然泪光便含笑地劝:“阿微,同你男人道声别吧,就剩你了。”

桓微心底酸涩,抬眼见丈夫站在门前被透进来的春光照得眉眼温润含笑奕奕的模样,眼眶一热,莲步上前把他拦腰一抱,轻泣着道:“郎君要早些回来,我等着郎君给我挣的诰命。”

心底却是埋怨的,当真郎心似铁啊,她使劲了法子也没法让他同意。

谢沂心中柔情百转,把她明光清润的脸上滚烫的泪珠揩了揩,柔声道:“你好好将养,来日你生产之时,郎君定会提早赶回来的。”

当着婆母的面被说起这事,她面上顿时红了,轻轻把他腰间一掐,把从前做给他近日缝补的那个绣囊往他手心一放,露了獠牙的小猫一般凶他:“等到了京口才许看!”

语罢,向刘氏和长嫂行了个礼,带着采蓝掩面走了。谢氏姊妹惊讶不已,刘氏倒还宽和,笑着催促:“你还是快走吧,娘怕你再不走,新妇子又要被你惹出一缸的眼泪了。”

谢沂点点头,“如此,儿就将皎皎托付给母亲了。”

语罢,再度行过拜礼,出了庭院,登上北行京口的车,迢递出了东城门。北还的大雁同台城如烟的杨柳皆在窗间远去,便很自然地想起那首诗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他心底涌起一股无可言说的悲凉,又回想起前世赴京口迎战北燕时也恰是这样一个拂堤杨柳醉春烟的晴春。那时的他不会知晓,等他再回建康时,便是家破人亡的凛冬。年仅六岁的儿子惨死于皇权的倾轧之下,和他早已冷淡多年的妻子也终于耗尽了对他的最后一丝感情。

他眉间一黯,摊开手心,露出一直攥着的那个绣囊来。囊中新补了辛夷花制的香,如她还在身边时,里面却又装着一张纸条,字迹娟娟明秀,彷如春景浮翠流丹。又如刀裁,柔骨中自有锋芒。

是陈思王曹植代思妇所作的五言诗: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他微微一怔,仿又透过那娟秀的字迹看见妻子清泪盈盈的一双眼,眼眶微热,移了目往车窗外看去,却是双燕绕梁花树如锦的晴媚春景了。

……

二月末春寒已是强弩之末,春风携暖阳浩浩荡荡地过了长江,继续北上,至渭水方止。于是一夜之间,江北的零落草木彷如被东君重新唤活了一般,渭水两岸平芜芊绵,柳树发条。晚风吹赠满怀空碧。

长安城的章城门临近太液池的一带,风光绝佳,是王侯贵族聚居之地,二皇子慕容纪的晋王府亦坐落在此。今日太子回朝,燕帝慕容延亲率文武百官至直城门接迎,慕容纪作为侍中及新封的将作大匠自然也在迎接的队伍里,亲眼见证了同胞哥哥大胜归来的风光。

好容易捱到下朝,他回到自己的府邸中来,将案上父亲新赐的一堆瓷器盛怒拂至地上,拔剑劈开整张案桌,破口大骂道:“不过占着比孤先生了两年,有什么了不起?!太子而已,那戾园里埋着的也是个太子!”

一通发泄完了,小侍从瑟瑟缩缩地来报一月前派去江北刺杀的刺客回来了。慕容纪顷刻又想起那张娇柔妩媚的观音像,眼中阴戾稍退,仍是寒气满面:“传!”

进来的却是个高挑的女子,蒙着脸,唯独露出来的两只眼睛妖妖娆娆,正是他派去的暗卫里最得他信任的步六孤氏,半个房里人的,早睡过无数次。他伸手想去端酪浆,惊觉酪碗也叫自己打碎了,烦躁道:“是你啊。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怎么只有你一人回来?”

女子先取了一只黑釉的碗,与他倒了碗酪浆,行近前来,柔声回:“奴没用,刺杀功亏一篑,那南人只是受了伤,其他的弟兄们也都……”

“孤养你们这帮废物是干什么吃的?”

慕容纪听至一半已然勃然大怒,伸手便欲攘开行至身前的女子。然而话音未落,腹下已中了一刀,自小腹斜插进心脏处,又快又准。他震惊无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枕边人,双眼圆瞪,就此断气。

第 118 章 晋江文学城正版

慕容纪召见步六孤娘子惯常是公事私事一起的,因而事先的侍卫仆人都乖觉地候在院外,竟无人知晓。女子摘下他腰间挂着的青玉夔龙纹玉佩,撕下遮脸的面纱及人.皮的面具,又褪下外面的黑衣,露出里面的灰蓝麻布服来,拿了个漆盘端着乘酪浆的白釉鸡首壶低头出去。

她算准了时间,眼下正是两班侍卫交接之时,无暇他顾,顺利地出了庭院后又出了府,混入人群中往宫城而去。等晋王府里因久不闻主子声响的婢仆们入房发现慕容纪尸身时,人已在章城门下了。

从晋王府到章城门的短短一段路程,她又换了一套衣物,把那块雕刻着白鹭的铜制腰牌往守城的羽林军面前一摆,进入未央宫。两个羽林卫的说笑声传入耳中:“果真到了春天了,秋去春回的白鹭官也回了宫。”wap.xs74w.com

白鹭官。

司侦伺刺探情况,取义于白鹭能伸长脖子远望,秋去春返,来往于南北之间,是北燕为刺探情报取古法所设置的官职。从前岁秋日离开长安南下,采绿已很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仰头望了望艳阳吻在屋脊上的流金吻.痕,黑白分明的双目中闪过一丝迷惘。

起先是吴王的一个吩咐,后来是新年里的一碗岁饭,短短一年间她做了许多连自己都觉得困惑的事,也早就忘了自己本来的身份了。

太子东宫坐落于椒房殿以西,曾是前汉的少府。如今启用做了青宫,燕帝慕容延为显对太子的器重命人重新修缮了一番,宏伟壮丽,远胜前朝。宫室恢弘,两侧屋脊如鸟翼,艳阳下,阴沉沉如一只展翅的鹏鸟。她停在杳然上叠的白玉殿阶前,只觉心口也似被那高大宫殿压着,气闷如窒。

等到升阶把令牌交给门口的寺人过目,等着宣召,心绪稍稍平复了些。守在门口的小寺人原不认识她,见了令牌知是太子倚重却不常在宫中的白鹭官倒也和颜悦色,待同伴进去通报后悄悄提醒她:“殿下这会儿正发着火呢,娘子进去时要小心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