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1 / 1)

这老医正是薛家军中的随军的医正,姓沈,医术高超,素有妙手回春之名。谢沂前世也是相熟的,此时得见故人,神思一荡,想到上一世岳丈大人来势汹汹的病情,又琢磨着是否要向薛况讨了老爷子,送回建康去。

沈医正既把过脉,又开了几个将养的方子,带了药童飘然而去。采蓝恭敬地把新熬好的汤药呈上,谢沂

见只有她一人,神色陡沉,阴沉问:“阿绿呢?”

“阿绿在服侍女郎梳洗呢。”

采蓝丝毫不知他话里机锋,又很高兴地,替同伴邀功道:“使君还不知道呢,昨夜多亏了阿绿配的药方,否则,您这伤可没那么快好起来呢。”

小丫头虽无坏心,可这话听着,倒像是盼着他再多受些煎熬似的,谢沂正想着采绿的事,冷哼一声,冷眸里喜怒难辨:“你把玄鲤叫进来。”

“是。”

采蓝乖乖应了,启身出去,应言叫了玄鲤进来。玄鲤昨夜与徐仲薛弼之两个连夜在州府大牢审问刺客,此时刚从府中回来,见郎君面色红润了些,松下始终提在胸口的一块大石,细细说道:“那刺客嘴硬得很,老徐和薛将军两个用尽了法子才撬开了他的嘴。说是……”

他面上突现一层为难,四下里张望了半晌,确认桓微不在屋中,方小声地道:“说是桓家二公子派他们来的……”

玄鲤本以为会在主人身上目睹暴怒的神色,未想他却只是略微皱了皱眉,乌瞳里平静无澜,“桓晏即将离开京口,在这个节骨眼上搞事,没必要。”

顿了顿,又似想到什么,薄唇微扯,凝出一抹雾凇一般的,冰冷的笑。

“自然,我和桓晏不睦,京口城里人人皆知,倒是叫他们利用了。”

玄鲤也是一头雾水,昨夜那些人所使刀法,招招狠辣,从未见过,以老徐看来,也绝不是西府军中的招式。桓晏能依靠的就只有西府军,的确不太像是他。

“周诚他们可都来了么?”

谢沂忽又问道,玄鲤回过神,“薛将军是个大嘴巴,事情瞒不住,这时候都在府外等着要探望您呢。”

上元灯会遇刺的事,他原也未想瞒住,倒是个分辩鬼蜮忠奸的机会。谢沂有些困顿地闭眸一瞬,疲惫道来:“那就放出消息,说我伤得很重,你速去追沈老爷子,让他留在府中。”

……

此后两日,谢沂都休养在家,州府里那些官员来了好几次,全都被拒之门外。便渐渐起了些风声,道他为贼人所刺,已然病入膏肓。那日遇刺时原有许多百姓在场,和这流言吻合,众皆深信不疑,京口城中黎民百姓惶惶不可终日。

谢沂又命薛弼之同徐仲暗中观察一众臣僚掾属的举止,周诚担心他的伤好不了、前途到头,整日里唉声叹气长吁短叹。一班属官便都道使君凶多吉少,也跟着愁眉苦脸。却有一名参与灯会布置、素来清贫的掾属,花钱渐大手大脚了起来。

事情反常,他命薛徐二人加强了监管。另一方面,在府中也没少借病折腾妻子,一餐一食,俱是她亲力亲为,得享十足的温柔主动。

这一日晌午,换过药后,他微笑着唤她:“病中无趣,皎皎给郎君读诗罢。”

堂下的腊梅初绽了娇烂春色,黄澄澄的,清香沁人心脾。桓微折了一大捧,正跪在芙蓉镂百叶矮几前,把梅花插进青釉美人觚里。

釉色莹润,九秋风露、千峰翠色一般。映着她新发春笋的一双手,皎白若透明。闻言放了并刀银剪,从善如流地捧过一卷乐府诗集,坐于榻边,美目流盼:“郎君想听哪一首?”

“好像叫有所思,铙歌十八曲里的,什么天啊地的,我记得上回看到过,一时忘了。

桓微被他这流俗的「天啊地的」逗得不禁掩口,浅浅笑着纠正:“那不是有所思啊,是上邪。”

“是么?”

见他目露疑惑,桓微莞尔一笑,把古老的华章轻轻诵来:“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她诵至此处,心间灵犀一闪,恍然明白了过来,按下书不肯再念,薄怒轻嗔:“郎君肉不肉麻呀!”

说什么要她读有所思,其实是为引出这首上邪来,诱她向他表白。什么“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他可真不嫌腻歪!

她面上如有榴花初绽,三分嗔怒七分娇羞,妩媚极了。谢沂笑:“你不是想我快些好起来么?你的心意,就胜过世间一切的岐黄丹药了。”wap.xs74w.com

桓微却想起他上次拿她比药是个什么光景,脸儿慢慢红了,一双秋水妙目潋潋盈动。一时间,觉得脸上烫得难以抑制,用书把张红如烟霞的脸儿挡了。

谢沂含笑的声音从书册后传来:“劳你说句好听的话,就这么难啊?那夜在灯市上不是还说要郎君么?”

也是,都成婚许久了,不过表个情罢了,她也不是没说过,何必这么拉不下脸面。桓微也觉自己是不是太过矫情镇物,把书下移了一些,支支吾吾问:“那郎君要听什么啊。”

谢沂微笑着看她已然娇红一片的小耳朵,话声亦柔下来:“我想听江陵桓娘子说,爱重我,思念我,想和我白头偕老,长长久久的不分离。”

这么肉麻……

桓微心里攒成结似的,一腔柔情百折千回。慢腾腾地把书放了,好容易鼓足勇气,对上他笑意灼然的眼睛,又觉炽热不堪承受,把书一番佯做个看书的样子,两只眼睛,盈盈转动着,轻声道:“郎君当作松柏,妾就是女萝菟丝。茑与女萝,施于松柏。菟丝水萍,所寄不移。行了吗?”

还是这般拐弯抹角又敷衍的借诗书表白,要让她像上次一样在他身下细汗涔涔满面娇红地黏黏糊糊说「皎皎也爱郎君」可谓是极难了。谢沂微笑不语,桓微却把书一放,已然想到另一件事上去了,又幽幽叹了口气:“等你伤好起来,我想同九黎学些拳脚功夫,总不能一直是你的累赘……”

谢沂也想到另一件事上,笑道:“皎皎想习武么?也好,你实在是太娇弱了,很该练练体力。”

她哪里娇弱了?

这话来得太突兀,桓微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羞得要用书去打他,心疼他伤势终是忍住,又厌他总是这般没个正经,扬眉狠剜他一眼恼道:“我是没体力,让有体力的进来伺候你吧。”气鼓鼓起身,掩面出去了。

这时,采绿来禀:“女郎,二公子来了。”

第 108 章 晋江文学城正版

他怎么来了。

桓微眉心一蹙,眼中闪过丝为难,又怕叫丈夫听见,快步出了堂小声吩咐采蓝道:“不见,你去打发了吧。”

“可,可是那些官僚都在外面等着呢。那人是和周别驾他们一起来的!”

他可真会挑时候!

桓微秀眉微敛,只觉为难,万分不情愿地迎了出去。才出了庭院,一抬眸,便见桓晏在几个婢子的引领下健步而来,“听说仪简受伤了?”

他青袍白裘,瑟瑟寒风里人也似梧叶萧萧落尽的清峭梧桐,病容憔悴,面上含忧,关怀之色备至。桓微掠过他往正厅去,面上如覆浓霜:“你来做什么?”

半月未见,原指望在她这里得些和缓神色,竟也不能够。桓晏自嘲一哂,语气却忧思重重:“听说仪简昨夜灯市遇刺,我放心不下,过来看看。他如何了?可好些了没有?周诚那一帮子老狐狸可都在府门口候着。”

昨夜灯会上的事有许多百姓在场,桓微原本也没想掩住,只是担心丈夫受伤京口人心不稳。在厅外长廊下止了步,并不打算引他进去,让采蓝不远不近地候在廊下,道:“那便劳烦兄长去告诉诸位臣僚,拙夫已醒,请他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