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刚出屋,众人便瞧见中庭泛起火光,那热浪随风飘来,灼得人脸皮紧绷。
下一刻,从前门窜出一个跌跌撞撞满脸黑灰的?黑甲兵:“不好了,这院子?被围了,外面全是兵卒,正在向院中射箭,火势难控,已经快蔓延至此处。陈大人还是速速想个法?子?,带殿下出逃吧!”
话?音刚落,又一支带着火苗的?羽箭飞来,这次却恰好落在薛琢脚边,烫得他猛地后退几步,可靴前还是被燎起一块黑洞。
墙外适时响起梁平浑厚的?嗓音与搭梯攀爬的?动静。
薛琢脸瞬间白了。
他们逃不掉了。
第73章 第 73 章 越承昀最后看见的,是狭……
他们逃不掉了。
这个?念头瞬间在薛琢大脑中出现。
听见墙后搭绳梯的动静, 他慌乱拔出长刀,下一刻,又几支冒火的箭矢飞来,险些将他的头发燎断一截。陈奉眼疾手快将他向后一扯, 旋即朝廊下的黑甲兵使了个?眼色, 自?己则硬扯着薛琢向东跑。
无论?如何, 向别处逃总比在此傻站着好?。
奈何一声声巨响轰然而至, 民?居的正门?从内被翻墙而入的兵卒打开,后院内薛琢仅存的部下独木难支, 很快便被中护军一一放倒。
形势转变得太快,仍未回过神的崔茂一时呆愣在原地,直到看见墙头冒出的兵卒才浑身一颤,提起早已僵硬的脚想要跟上早已没影的薛琢。可?偏在此刻,他双腿发软。
他本就没有多大的胆, 只是想到近些年崔氏的境遇, 只觉形势越发不好?。虽然阿父阿母都说?大哥自?愿前去华亭,但他自?为大哥鸣不平。上数崔氏几代, 有几人离开建康去做州官?
他信重王大师,收到信后当即马不停蹄地出了城, 又经由王大师结识了心思玲珑的陈奉。陈奉三言两语便说?中了崔茂的心坎,世家为何要给寒门?让道?, 当今陛下的心早就歪了!
崔茂想了又想觉得实在稳妥。
谁做皇帝不是做呢?当今陛下既已无法许诺崔氏荣耀, 薛琢却可?以, 他自?然愿意跟随。
于是依照计划,崔茂跟随薛琢来到此宅,原想着等几人从暗道?潜入宫中后便安稳在此守着,等到天明之时, 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他再去那小破屋将小妹放出与自?己一道?归家。
可?是如今怎会落到如此田地。
梁平甫一步入后院,便撞见冷汗涔涔、难以挪动半步的崔茂。
身后的兵卒一拥而上,径直扣住了愣在原地、不敢抬头的崔茂。
“就在前夜,你父亲还因你久久不归忧心万分。”抛下这句后,梁平也?不管崔茂做何反应,由着兵卒将他押住,自?己则带着其他人快步向东追去。
天边泛起一道?鱼肚白,建康城内的火光终于息了。在此天色将明之际,文?通巷的某处民?居中庭冒出屡屡黑烟,行走间佩刀与甲胄摩擦撞击发出的阵阵清响在这狭窄的巷间格外?清晰。
绳梯犹挂在墙边,中庭与后院满地皆是凌乱的箭羽。
薛琢等人还未穿过几间厢房躲避,便被梁辉带人追上了。他从民?居中被揪出时,脸上仍带着茫然、不甘与愤恨。他实在是想不通,中护军为何来的如此迅疾,这座民?居又为何会被发现。
民?居外?站满了手握长刀的兵卒,薛琢甫一被押着迈过门?槛时,数柄尖刀直直指向他,无言的愤怒在顷刻间充斥着整条文?通巷。
梁平将刀背抵在薛琢颈后,力道?压得他几乎抬不起头。然而在行至薛蕴容跟前时,他忽而奋力向前一扑,奈何兵卒抓得极紧,纵使他使出浑身力气,也?只是显得面容越发扭曲。
“你以为你们就赢了吗,城外?还有我?的私兵,天下还有许多对?你们心怀不满乃至恨意的世家,你们也?得不了好?!”薛琢不甘心地嘶吼着。
薛蕴容淡淡看向他,随后将手中残存的箭羽放入箭囊中,却始终不开口?,眼底的嘲讽与冷意尽显。
薛琢还欲再作挣扎,旋即就被梁平啐了一口?:“已是败将还在嘴硬!”他手上又添了几分力,随即看向一旁目光冷冷的薛蕴容,道?,“殿下,末将先行离去,将这贼子押入牢中。”
恰在此时,外?街马蹄阵阵。有人骑着快马一路从城东门?而入,扬鞭策马直至巷尾,高声禀报来自?城外?的捷报。
“禀殿下,杨氏与赵氏已主动受降,其余两个?世家与其兵马皆已被俘,暂且扣于郊外?。伤兵不多,仍需救治,收尾也?需时间,因此中领军特?遣属下前来报讯!”
“主动受降”一词说?的微妙,来人提及时眼神不经意扫向形容狼狈、眼底几乎要窜出火来的薛琢。
“不可?能?!”几乎是在声嘶力竭,薛琢满脸俱是难以置信,而后更是状若癫狂,竟朝梁平怒骂道?,“还不帮本王杀了这丫头,与本王攻入皇城!事成之后重重有赏!”
薛蕴容看着言辞混乱的薛琢,倏而笑了。
能?听信薛琢怂恿的人本就多为汲汲营营、见风使舵之辈,见势不对?临阵倒戈也?不足为奇。只是观薛琢神色,恐怕他对?此行势在必得,从未想过会如此,是以骤然闻此噩耗便有如从云端跌落,美梦破碎,实在难以接受。
“怎么不可?能?,看来郡王根本难以服众,难以承接天命啊。”说罢,薛蕴容冷声道?,“带下去,押入天牢。等天明后中领军将那几家的家主押入建康后,再一并问审发落。”
“难以承接天命”从薛琢谋划的谣言中而出,如今又被薛蕴容以寻常口?吻还赠于薛琢。
话音刚落,梁平死?死?扣住薛琢,与身旁的副将将他半拖半押着从她身旁经过。然而走出半米远,又见薛琢用力挣扎。
他似乎被“天命”戳中了心事,满脸涨得通红,五官扭曲,仍在怒骂:“狗皇帝不过是运气好?,投生在太后腹中,名?正言顺成了太子。什么天命,都是胡说八道。大家都是同宗同源,凭什么是你们家做皇帝,又凭什么是我?们承袭这郡王爵,只能?守在蜀中。”薛琢心有不甘,后半句已化作无力的喃喃,“你们只是运气好?罢了,居然能找到这座宅子……”
没有等他说?完,梁平径自将他带走了。
而后便是崔茂,他双手被绳索缚住,被两名?兵卒左右牵制。整个?人失魂落魄,几乎是被半推着才得以挪动步子,连崔蘅音的呼唤也?置若罔闻。
文?通巷内的兵卒空了一半,穿巷而过的风声渐渐小了。一缕曦光穿透云层,天光大亮。
薛蕴容心里默念着薛琢所说?的运气,忍不住回望了站在不远处的越承昀一眼。无人知晓此处有这么一座特?殊的民?居,他为何会知晓?
越承昀自?说?出了那番话后,几乎再未开口?。此刻薛蕴容望去,莫名?觉得他周身一松,不知为何,看起来像是刚从经年的噩梦中解脱,整个?人如释重负。
见她定定看过来,他忽而笑了笑。
但谁都没有先说?话。
“殿下,”燕起点?完兵卒,从门?边走来,打破了沉默,“城中或仍藏有贼子暂存的手下,属下想带人在城中搜查收尾,殿下与驸马可?要先行回府歇息?”
薛蕴容正要作答,却听从身后传来一声“不必”,声音有些沙哑。
越承昀以券抵唇清了清嗓子,看向薛蕴容:“我?随燕起一道?,你回府中吧。”他垂眸看到她脸侧的血污,想要为她仔细擦去,可?抬起手后又瞬间发觉自?己手上也?尽是污渍,最终只是笑笑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