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扫过?自己带来的兵士,一列人皆因长途跋涉显得有些疲惫。他又向?将目光落在不远处随扈郡王车架的侍卫,忽然睁大了眼睛:郡王扈从瞧着居然比自己的人更显疲态,行动间皆有些无力。再仔细一瞧,几人也是年岁相差颇大,根本不像是随侍郡王远行的精锐部下!
长路漫漫,陈梁郡王又心怀鬼胎,怎会只?带这些人便?安心启程呢,除非……
贺蔚猛地看向?江面。
随着日?头一点点西?沉,雾气也渐渐从水面溢出。恰逢汛期,宽广的江面上船只?来来往往。
他侧过?头去,刚好?瞥见陈奉斜眼看向?江面,不远处隐隐出现了两艘黑色大船。瞧着都像是民间商帮船运,根本看不清其中差别。
不多时,陈奉收回视线起身向?郡王车架走去,好?像方才只?是随意一瞥江景。只?见他掀帘向?车内问?了几句,似是关心郡王身体,旋即便?道:“殿下说时辰差不多了,启程吧!”
贺蔚再次看向?在薄雾中的船只?,心中顿感不妙。
偷带豢养的私兵前往建康,此举与谋反无异。可无论?如何,谋反都得师出有名。眼下越靠近建康,先前的歌谣传唱之人便?越少,说明谣言已?在皇城得解,那么陈梁郡王的“名”又是什么?
*
已?是戌时二刻,建康城内街道上已?不见人影。城门?半掩,一名侍卫举着公主府令牌减了速度,待城门?吏核对无误后?方才继续向?城内疾驰自半月前,官府颁了急令,因各地藩王即将入城,为加强防范,凡入城者皆需查验文书与车架,无异样才可入城。因此,城门?边巡逻是兵士都多了些。
公主府内只?余清晖院仍点着灯。
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薛蕴容急忙推开门?,秋眠恰好?引着侍卫行至廊前。
此人是她留于封地吴州常驻的侍卫。
“殿下,琅琊郡王、武安郡王与新?昌郡王今日?辰时已?至吴州,待修整一番后?明日?便?可启程建康。眼下只?剩陈梁郡王未到,前日?得了信,说是郡王车架在寻阳突然坏了,修理不便?,故而要晚些时候。”
薛蕴容拧眉,薛琢未及时抵达虽已?在她意料之中但这所给的理由竟是连装都懒得装了:“按先前吩咐你们的行事,务必将他的扈从围住。此外,吴州附近的船道也需时刻留心。”
“还有一事极为重要。”她神情严肃,一字一句道,“你带人去吴州城外接应一贺姓之人,他带了一些人,约莫就这一两日?便?到。见了他核对完信物,你带他从城南径直入府,不要声张。往后?视情况而行,或留守吴州等候薛琢,或带来建康。”
侍卫抱拳应声离去。
回到屋内,却见越承昀正在纸上涂涂画画。见她走近,他当即放下笔,催促道:“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说罢,自然地将方才涂画的纸页掩住。
薛蕴容本就因今日?之事感到疲乏,见状只?是问?了句:“方才瞥了一眼,你怎么另画了一副地形图?”
她问?完便?向?榻走去,全然没?有注意到越承昀身形一滞。
“想再熟悉一下。”他解释道。
夜间,寂静无声,可薛蕴容总觉得有人在唤她。榻间越来越凉,似乎连被衾都是冰的。
薛蕴容猛地睁开眼,却见自己光着脚站在宫道上,双目所及之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分明是炎热的夏夜,可脚下的青石砖却透着刺骨的寒意。
方才不是在府中么?
她有些茫然,沿着宫道向?前走,可走了许久忽然发觉,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原点。
恰在此时,耳边又传来了先前听见的声音。她迅速回过?头,却不见一人,可声音还在幽幽唤着她,甚至听着越发急切。
薛蕴容朝着声音响起的方向?跑,掠过?一座座熟悉的殿宇,竟是来到了母后?生前所居的琼华宫。
“阿母的皎皎”
终于,方才指引她方向?的声音唤出了一个经年未被人唤起的乳名。
“皎皎!”见她犹在怔愣之际,那声音更大更急切了。
薛蕴容抬眼望去,却见一个看不清轮廓的女?子身影远远地立于寝殿门?前。
“母后?……”她喃喃唤道,神色是木的,可眼泪却止不住地从眼角溢出。
“皎皎,阿敏……”那声音突然变得尖利,而后?竟再无声响。母后?的轮廓越发模糊,可她身边却骤然出现了一个约莫十?岁孩童的身影,那孩子紧闭双目颇为痛苦。
薛蕴容呼吸一滞,竟是阿敏!
正要踏入琼华宫,她忽然被一阵力道拽住,接着猛的一扯。
薛蕴容猝然睁开双眼。
头顶是卧房帷幔熟悉的纹路,耳畔则是越承昀一声声关切的问?询。
她木木地抬起手?指抚上脸,指尖竟触及到一片湿润。
“方才梦到什么了?”越承昀掀起帷幔点上灯,方才以为她又如从前一般做了噩梦。可见她眉间蹙起神情恍惚又觉得非比寻常,一边为她擦去脸侧泪珠的同时一边提醒道,“方才你一直在叫阿敏……”
话音刚落,薛蕴容骤然惊醒,眼底的惊慌失措几乎要溢出,身子仍微微发颤。不待与越承昀解释,一把按住他的手?借力下了榻。
“阿敏,阿敏怕是遇到了什么……去东宫!”
第64章 第 64 章 越承昀冲进东宫时,见到……
东宫内漆黑一片, 女使与内侍早已入眠。
衔青小心提着?灯,和往常一般在?这?个时辰入殿查看一番。原本近日事情频发,衔青自请守夜,奈何太子不?喜, 只得?加了入夜查看的频率。
她甫一入殿便感觉殿内气流不?畅, 似有别的味道, 仔细一瞧突然发现木窗不?知?何时合上了, 想?起夜间风起,料想?是风大吹合, 又走近推开。夜风入殿,气味一下散了,她安心了些,见殿内四下如常,最后?才?行至榻边。
原本隔帐见太子仍在?安睡便要离去, 却忽然发觉帐内的呼吸声有异。她掀开帷幔一角, 却见太子陷入软枕中,双目紧闭、双颊通红, 额间有汗渗出,时不?时从嘴边溢出不?适的呻吟声。
衔青急忙伸手去探额头, 触手滚烫如同烙铁一般,竟是处于高热中。
“太子殿下!”她低声唤了几声, 仍不?见薛淮敏醒来, 当即决定去寻医官。
薛淮敏不?喜生人近身, 除了得?薛蕴容信重送到他身边的女使衔青外,从不?留人入殿守夜,再加上宫中有禁卫按时巡守,是以东宫的内侍女使只少不?多。而薛淮敏最喜清净, 因此东宫宫人居所也偏一些,入了夜,东宫上下更是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