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有事。”长公主点点头,“有事找你。”

“不知这位高人,有没有兴趣……与我共叙一道呢?”

*

毕竟是长公主,出手若不阔绰,那就是有辱皇家脸面。

于是长公主请罗艽上最好的酒楼。

可说是城中最好的酒楼……却依旧破破烂烂的。

才落座,罗艽看着面前蒙灰的茶碗,皱起脸。“锦官城好歹是城,意云镇不过小镇,怎么这官府,这酒楼,都差得……这样夸张?”

长公主抬头,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因为贪。”

罗艽:“……”

长公主:“瞧见那县官的肚子了没?这玩意儿,没个十年山珍海味,吃不出来吧。”

罗艽讪讪笑了声。只心道这公主还真是……利爽。

“不管怎样,多谢你今日在堂上帮我。”她道。

长公主:“无事。我知你不喜那名字,世间人,理当有自己选择名字的权力。何况你还是个有能力的、心气高的,不愿在大庭广众下说,正常。”

罗艽道:“还未问过公主名讳?”

长公主道:“我名周空,万念皆空的空。封号千钧,千人一面的千,雷霆万钧的钧。”

罗艽点点头。“都是好名字。”

周空不置可否地挑了眉,转头侧身,唤来一位婢女,是先前给罗艽递蒲团的女子。“玉罔,用茶水给我与这姑娘烫杯。”说完,又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罗艽。

长公主开始“自我介绍”。

“当今朝堂,四位毒瘤。第一位,就是你今天见到的国师,无妄大师。第二位,算是亲王吧,周宁王。第三位,乃前朝遗子,也是我们的少将军,姜画。”

“第四位……就是本宫。”

“四位之中,第一位,与六部尚书交好,掌有朝权。第二位,与父皇一派交好,父皇久卧病榻、权力架空,于是这周宁王……算是掌有皇权罢。第三位,前朝遗子,府中有兵虎符,掌有兵权。哦,他与太子哥哥、三皇子,皆情如手足,甚至还倾心于我小妹。唯独对我没个好态度。”

说到这里,周空似乎还笑了笑。“至于本宫……无权,只有一颗花天酒地、作乱的心。”

罗艽心下讪讪:听起来你最毒瘤。

但没敢说。

只问:“那些有权有势的……和你啥关系?”

“敌对啊。势如水火。”周空坦然道,“被虎视眈眈地盯着,一不小心就会被撕成碎片。”

罗艽:……

罗艽:我想不开了才和你站一队!

她无言以对,只得转移话题。“你那驸马郎呢?她那个大理寺,属于哪一方?”

“她?哈哈。”周空忽然笑出声来,“明面上,阿越站的还是大理寺卿那一派啦。那可是百姓爱戴的‘清流砥柱’。”

“不过……自从她入赘公主府,大家总挺怜惜她的。觉得她被本宫逼暗弃明。”

“那段时日,本宫可被说了许多闲话。无聊,却也有趣。”

罗艽:“……长公主真是心怀天下。”

“觉得本宫心大就直说。”周空哈哈一笑。

“先前说了,国师与六部尚书皆交好,与刑部更是一伙儿的,和大理寺有些不对付。”她说,“其实,一开始阿越的位置在刑部,父皇给她钓萝卜,说倘若她去了刑部,甚至能坐到尚书。”

“不过她没去。毕竟无妄国师和刑部走得近。到时候,定会发现她的女儿身。哈。”

罗艽皱眉:“那国师……还知道怎样教人吐真言呢。有了这等奇术,在办案一事上,大理寺要怎样与刑部相匹?”

周空笑道:“有些真相并非只能靠言语查清;甚至,有些真相……还是由语言误导的呢。算了,办案之事非本宫所长,本宫不多评价。”

“本宫找你,不过是想你助我一臂之力。”

罗艽失笑:“长公主,万事若在江湖,一切都简单;但若涉及朝堂,总会变得难办。成王败寇,生死定夺。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以为,似我这种草莽庶民,本不该参惹朝政。况且……你这毒瘤,只是瞧着毒,若真是实操,未必能要人性命。”

长公主面上的笑意一扫而空。

她放下长筷,用绣帕轻点嘴角,眯起眼。

与罗艽交谈时,她总笑得平易近人;此刻,她微扬了扬下巴,才终于有了那份万人之上的高傲样子。

“你说得很对。所有人都这么觉得。”周空冷冷笑了声,“先母已逝,后宫无人。本宫已是朝堂之上名号最响的女子,但说到底,也不过换别人一句,‘瞧着硬气而已’。”

“国师的朝权,是父皇给的,他曾是太傅。周宁王的皇权,是夺来的,亲生儿女都还健在呢,他一个旮旯角落冒出来的人,夺权,居然夺得这样顺利。”

“至于姜画,他的兵权,是由前朝镇国夫人手里,传来的。他非长子,上头本还有个姐姐;可战乱之中,她们的母父为了保全这小儿子,将长姐献、祭、出、去。”

“如你一样,如……莫小渔村的徐良娣一样。”周空一字一顿,“他们的权,你敢要吗?”

“好光鲜亮丽呀,能踩着女人的尸体往上爬的人,也能被毕恭毕敬喊一句,‘少将军’呢。”

周空忽然扬了扬眉毛,鼓起掌来。

可这笑意,分明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