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暮微笑,“大家都是出来玩的,又不是要跟谁过一辈子,谁在乎?有时候我们也乐得成人之美,女人而已,彼此心照不宣。不过,这都是过去了。自从三年前,出了一件大事之后,文昭就没再带过什么人。后来他有了你,就一直带着你。”
我好奇地看着他,“什么大事?”
秦暮的表情有点严肃,过了一会儿才说:“别打听了,跟你没关系。”
我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夜色,叹了口气,“他有什么好向往的?不过是有个让人不敢开罪的背景,说到为人处事,接人待物,他尚且不如你,人缘也没有你好。再说你们哪里是捧他?根本就是在捧杀他,表面上让着他,其实各个都在孤立他。你们以为文昭看不出来吗?只是他除了你们,没几个可以谈得来的朋友,他也没有多余的精力重新开拓一个社交圈子。他在那个位置上,要承受的压力不是外人能想的。我跟了他三年,他开心的日子屈指可数。他除了有钱,有一个让人畏惧的背景,一个高不可攀的身份,其实什么都没有。依我看,做个普通人都比他快乐。”
秦暮看了我一眼,对着马路笑了一声,“红日嫉妒你,却不知道自己差在哪儿。可怜的女人,虚荣,幼稚,被人踹了还不知道为什么,念那么多书又什么用?愚蠢透顶。”
我听完他的大论,转过脸,继续看窗外闪闪发亮的街道。城市的夜景尽管千篇一律,美丽繁华却是长盛不衰。
“怎么又不说话了?”秦暮盯着我的脸,好像很期待我对他的言论发表一些看法。
“没什么好说的,你认为她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女人其实是一种很有韧性的动物,你拿她当什么,她就是什么。你当她是爱人,她就是你的爱人。你拿她当玩伴,她就是玩伴。你疼爱她,她也爱护你。你不尊重她,她又怎么会拿你当回事?你这样说你的前女友,你自己又是什么?你在文昭面前又是什么?”
秦暮懊恼地看着我,仿佛受了极大地侮辱。也对,人家其实是在替我鸣不平,本以为我会和他统一战线,我却把他损成这样。
我没管他,自顾说下去,“这世上像红日这样的女孩子不算多,也不算少,人长得漂亮,学历又高,出身也不错。再看看你,一表人才,知情识趣,家世又好。你们走在街上,没有人不把你们当成金童玉女。她想嫁给你,这又有什么错?至少说明她真的想跟你共度一生,她也是真的爱你,否则她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刚才也不会哭得那么伤心,连自尊都不要了。没错,在咱们这座城市,漂亮的女人的确不少,但有钱的公子哥也不是只有你一个。如果她对你没感情,何必偏要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可是你呢?你对她认真过吗?你不过是比她走运,会投胎,捞到一个有钱的老爸供养你。如果把你换在她的位置,你未必比她做得好。”
秦少爷冷笑,“她要是像你一样,想问题的时候带点脑子,遇到事儿的时候多靠靠自己……”
我听不下去了,耐不住性子打断了他,“算了吧,你自己不想要她,别拿我当幌子。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拿我当借口,你虚不虚伪?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孤儿,父母早逝,我只能靠自己,靠不上别人。你不能要求每个女人都像我一样,人家有父有母,人家也是爸妈的掌上明珠,没必要放着好日子不过,每天跟自己较劲。本来生活环境就不一样,性格和想法能一样吗?除非你能让全世界的女人都变成孤儿,我也算你厉害。你说她不自立,你今天得到的一切都是你自己赚来的吗?你没有依靠父荫?你说她虚荣幼稚,你自己又怎么样?你不虚荣,你不幼稚,为什么每次都带着一个胸大腰细腿子长的女人招摇过市?别告诉我,你是通过她们的胸围测到了她们的脑容量。”
我看着前面繁华的街道,接着说:“你说的对,这个圈子里的关系就是这样,三年了,我也见怪不怪了。可是秦暮,你是一个大男人,应该明白什么叫做‘坦白’。你如果这么讨厌女人事事都依赖你,开始就跟她说清楚。如果只想玩玩,就实话实说。别骗得人家神魂颠倒,以为找到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男人之后,才跟她说,‘你误会了,我没想跟你结婚。因为我觉得你不自立,你该学会靠自己。’。你这边享受着她的小鸟依人,一转脸就骂她愚蠢透顶。我看你们之间是有误会,她会爱上你,才是真的误会。说句实在话,我不觉得她值得同情,刚才你扇她那一巴掌,我看得也很过瘾,有今天的下场也是她咎由自取,就算没有你,早晚也会有人给她上这一课。但我不明白,你的优越感又是从哪儿来的?因为你比她有钱?这就是你的底气?可是就连这底气,都不是你自己挣来的。你跟她不过是半斤八两,所以嘲笑她……还轮不到你。”
秦暮不再说话了,目光笔直地看着前方。一张俊颜毫无表情,沉默地让人肃然起敬,气氛一下僵到了极点。
我一顿滔滔不绝之后,这时才感到后悔。为了一个平时恨不得把我踩死的红日姑娘,得罪一个平时帮我不少的秦暮,我干这种事情划不划得来?
再说,他也不过是个男人,一个男人而已。大家都是凡夫俗子,爱情和婚姻又不是做慈善,谁又能真的照顾谁一辈子?
成人的世界,就该有成人的处事方式,任何一种形式的尊重和平等都不能等着别人来施舍,要学会用自己的实力去争取。
半晌之后,倒是他先了开口,“唉,真搞不懂你们女人,之前互掐,弄得跟杀父仇人似的。现在我甩了她,倒是你来替她说话。小夏,你说,你平时跟红日关系也不好,我们不分也分了,你还跟我争什么呢?你也不是我说的那种女人,干什么这么审判我……”
人家这摆明是休战求和,难道我还端着?
“我也是女人,当然听不惯有人这么评价女人。她的确有错,也有不少的缺点,可你们毕竟好过一场……唉,算了,你就当我发神经吧。我没审判你,我只是……”
我揣摩着用词,最后叹了口气,“觉得悲哀。”
“悲哀?为谁?我?还是红日?”他疑惑。
“或许……是为我们所有人。”
我们对望一眼,两个人一起沉默,对话一下进入死角,好像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如何继续,连争论都没了兴致。
秦暮打开CD,放了一首乡村民谣,歌声悠扬,略带伤感。
我转过脸,又一次看向窗外,正好经过一家夜总会,痴男怨女,锦衣夜行,璀璨的霓虹灯好像一片五光十色的火焰,将整个夜空都点亮了。
五彩缤纷的世界,生活着五彩缤纷的人们,每一个人都迫不及待地释放着激情和欲望。
可是,所有人都真的快乐吗?
只有死亡才让人感到悲伤吗?
还是行尸走肉的生活,更让人绝望?
秦暮看我半天不说话,大约以为我是在担心红日,又放软语气说:“放心吧,她那样的女人,就算自杀都死不利索,过几天就没事了。倒是你,小夏,你都跟了文昭三年了。这三年,你没得过他什么便宜,可他一直这么对你……”他顿了顿,叹气道,“坦白说,我看着挺难受的。”
我疑惑地看着他,“秦少爷,难不成,你想救我出水深火热之中?”
秦暮摇头轻笑,“你太瞧得起我了,我可没那个本事。文家上一辈的叔伯兄弟是不少,可这一辈儿,也真是邪性,就文昭这么一个男丁,其他都是女孩。文昭有个叔叔从政多年,虽然位高权重,却一直没结婚,也没有孩子,把他这个侄子当成亲生的,比他爹妈还疼他。他们家族在这儿根深蒂固,你自己想想,那么一大家子人,都是政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就捧着这一根独苗,谁敢跟他过不去?”
我苦笑,“那你又跟我说这个?故意挑起我的伤心事,是不是?”
“我今天看到凌靖,他好像很关心你。”
我奇怪地看着他,“所以呢?”
“他爷爷你也知道,好多老首长都是他的旧部下,虽然过世了,给凌家留下的人脉关系却不容小觑。他伯父在军委身居高位,家族里军人居多,家风也比较民主,不像文家门第森严。他父亲虽然不是军人,却是地产界的行业传奇,他自己是名校海归,人长得也帅,性情也不错,他……”
“这些我都知道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夏,你跟她们不一样,你是那种踏踏实实的女人。你值得一个更珍惜你的男人,你明白吗?”
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秦少爷,你在教唆我红杏出墙,我有没有理解错?”
我说完就后悔了,因为秦暮马上反驳道:“你又没嫁给文昭,算哪门子的红杏?你想出墙,也要先有那个城墙才行啊,妹妹。”
我自取其辱,无言以对。
“你之前不是告诫我,不要招惹凌靖吗?怎么这么快就改变立场了?”
秦暮认真地说:“此一时彼一时。小夏,你总要为自己想想。你跟文昭男未婚女未嫁,每个人都有重新选择的权利。再说文昭的家庭你也知道,让他娶你,根本不可能。”
我苦笑,反问道;“凌靖就能娶我吗?他们家再民主,也会要求他娶一个家世清白的姑娘。”
而我跟“清白”二字早就没缘了,这个我知道,他知道,凌靖知道,整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
秦暮叹了口气,“不争取,你怎么知道不可能?你说我对我红日不好,可是你看看,跟我这段时间,她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最好的?再看看你。小夏,你念着人家过去的好,可人家未必顾念你。女人的青春没多少,操劳的女人老得更快,等你青春不再的那一天,你想选都没得选。而且……”
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说辞,“这世上有一种人,他们天生不习惯接受拒绝,我不知道我这么说你能不能明白。总之你记着,如果有机会给你选,千万别错过。宁肯站错队,也别把自己夹中间。有些事,男人有男人之间的默契,最后倒霉的总是女人。到时候两边都得罪了,吃亏的是你自己。唉……其实挺可惜的,凌靖比文昭适合你,你当初要是跟他一起,他会对你好的,起码会善待你,你们结婚都不是没可能。凌靖的妈妈当年也不过是个服务员,跟他爸就是自由恋爱。如果三年前,在那个饭局上,你遇到的是他,你就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