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言借口拖延,终于还是要面对越青君时。

背着越青君时,他满心都是滚远点,当着对方的面,吕言当然也是要殷勤备至,一口一个圣君天子,许久不见,奴婢心中挂怀。

越青君欣赏了一下他这副表情,随后便道:“听说你近来思家?”

吕言一愣。

等听清楚越青君说了什么后,敢指天对地发誓,他绝没有思念过什么家乡。

正要开口时,忽然福至心灵感应到什么,又迅速转了话头,“奴婢前些日子身在病中,确实有些想念家乡的老槐树。”

屁话,他连自己家乡在哪儿,有没有槐树都记不大清了。

越青君闻言却是点了点头,“汤山坊那边,即将进驻不少南来北往的商户,你既心有惦记,那朕便派你去行宫,管理汤山坊,兴许,能听到有关你家乡的只言片语,你可愿意?”

吕言立即下跪,对着越青君磕头一拜,难得真心实意道:“多谢陛下恩典!”

老天爷保佑,他终于能出宫,不用担心随时要见到越青君了!

一刻钟前,吕言还抱着上班如上坟的心态来见越青君,一刻钟之后,吕言心情愉悦,神采飞扬地出了朝暮宫。

心道自己回去后,要好生给佛祖上三炷香,一是还愿,二是想让佛祖保佑,宁悬明能长命百岁,与越青君锁死,可千万不能死在越青君前头。

宁悬明进殿,见越青君正拿着一张红纸在手中翻飞把玩,不知在弄什么。

“刚才在外面碰见吕言,你说了什么,怎么见他心情不错?”

这可实在难得,毕竟自将近一年前,越青君现身后,吕言整个人都仿佛丧失了斗志与神魂,在宫中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今天还是第一次这么有精神。

“兴许是得知自己能出宫了,所以太过高兴。”越青君随意道。

宁悬明疑惑:“出宫?”

越青君说了自己让吕言去行宫的事。

宁悬明沉默片刻,他还以为越青君要一直留着吕言,无聊时便逗弄一番,哪知对方竟能这么干脆地放手。

越青君抬头看他,忽而一笑,“悬明是否误会了什么?”

“吕言于我,不过随手之作,怎能与你相比。”

若非吕言躲得太成功,让越青君一不小心忘了此人,兴许他早就将人打发走了。

毕竟他又不是什么魔鬼,在心满意足后,当然也愿意挥挥手放过已经在他心中失去兴趣的其他人。

宁悬明认真瞧了瞧他片刻,确定越青君所言真心,似是真的从良了。

然而仔细想来,觉得最主要还是因为在经历一切,狠狠戏耍一番过后,越青君对吕言已经失去兴趣,这才随手将人打发掉。

思忖间,眼前忽然被一抹艳红侵袭,令宁悬明回神,定睛一看,却见一朵纸折的花朵正在自己眼前。

越青君将它靠近,宁悬明鼻尖隐约嗅到一股淡淡的蔷薇花香。

宁悬明伸手接过,拿到鼻尖嗅闻。

“陛下竟还有这手艺,可见平时多闲时,起居舍人笔下,必少不了玩物丧志四字。”

越青君理直气壮道:“我只是玩物,何时丧志?”

他连男皇后都立了,可见半点不在意身后名,因而从未对记录天子起居的官员有什么避讳。

此人最大的用处,大约就是在他与宁悬明浓情蜜意时,充当他秀恩爱的工具。

比如上次中秋过后,他还曾特地吩咐对方要记得详细一点,且因亭子有纱帘遮掩,越青君还帮对方补充自己与宁悬明的眉眼神态,屏风画的细节,以及精修对方的用词,力求一个优美雅致,传到后世能成千古名句的那种。

帮人修稿,作为越青君鲜少的娱乐活动之一,算是最受他青睐的一件事,想想前世职业,这又如何不算回归老本行,重操旧业呢?连所写内容也颇为相关,都是写宁悬明,不过前世写主线,今生写番外,前世写事,今生写情。

至于此举给后世学生增加了多少负担,谁在乎呢。

于是中秋过后,那位他连名字也没记全的起居舍人,自陈文采不够,恳请调职,并推荐自己颇有文采,所作诗词已经小有才名的堂弟前来接任。

越青君在考校过那人的文采后,欣然同意了这事,并十分大方地让那位前起居舍人官升一级。

此事经过,也被完整记录在起居注里。

“且这也并非我近日所学,此事由来已久。”越青君悠悠道。

宁悬明只当这话是指在成为天子之前,越青君便会这门手艺,却不知越青君口中的由来已久已是隔世。

宁悬明仔细瞧了瞧这朵纸蔷薇,只觉得它颇为精巧,把玩一阵过后,便将其插在笔架上。

深红浓墨,相得益彰。

一阵风自窗外袭来,携着缕缕桂花香,提醒了宁悬明。

他低头自怀中摸出一块锦帕,里面包着一包已经压得有点蔫的桂花。

越青君抬眸一瞧,不由笑道:“我送悬明折纸蔷薇,悬明赠我锦中金桂,可见你我心心相印,心有灵犀。”

他伸手要取,却被宁悬明拍了下手背。

宁悬明斜睨他一眼,“谁说是赠你?”

“不过是我回来时恰好瞧见宫人正在打桂花,便接了一些,打算回来煮茶。”

越青君面上带笑,浑不在意:“没关系,我厚颜无耻,你可以煮茶后顺便送我一杯。”

宁悬明没忍住抿唇,强压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