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跟着上了救护车,姜为民正要抓住最后的机会仔细看,门外传来急促的开门声,紧接着是冲进来的许朵朵。
她的脸因为兴奋而胀红,眉梢高高抬起,明明是冬天,额角和鼻翼却挂着小汗珠。
“老姜,”许朵朵煞有其事地说,“你猜我刚刚看到什么?”
姜为民对她要说的那些八婆事没兴趣,摆摆手,准备同她讲自己刚刚在电视里好像看到姜亮点了。
许朵朵却没等姜为民开口,继续问:“一件好事一件坏事,你想先听哪个?”
“我刚才…”
“哎你先别说,听我说。”许朵朵自顾自地说下去,“先说坏事,坏事就是你赶紧把去年买文普的几支股抛了,马上赔。”
“不是,为啥啊?”
“为啥,”许朵朵冷笑,从包里翻出张被揉得不成形状的纸拍在姜为民面前,“你自己看看吧。”
姜为民将信将疑地打开,只消一眼,连忙合上,皱着眉头对许朵朵说,“这你哪弄来的?”
“下午去药店换鸡蛋路过文普大楼,楼底下有好多人在清理打扫,我趁不注意捡的。”
姜为民再次打开。
“你儿子,”许朵朵说,“旁边,是他那个高中同学吧,就那个他写告白信的。”
姜卓从屋里走出来,“妈,晚上吃…”
“你先别出来!”许朵朵吼道。
姜卓被吓得赶紧退回去。
姜为民把那张纸对折好几次,拉着许朵朵到里屋,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你问我?”许朵朵夸张地用她的红指甲指着自己,“我能知道?要问也得去问你的好儿子。真有本事,以前给男的表白被骂,现在和人家…同居。我要是没记错,他是不是和这男的他哥…”许朵朵降低音量,“那时候还是你送过去的。”
姜为民脸一阵青一阵白,“怎么生这么个东西。”
“哎你先别说,他们兄弟俩都喜欢你儿子。”许朵朵着重强调“喜欢”这两个字。
姜为民可不觉得这是个多光荣的事情。姜亮点的确是他送过去的,但那也是听晁挥的话。坐牢和姜亮点,他起先还有犹豫,可是有在一旁煽风点火的许朵朵,再加上想到反正他还有个儿子,咬咬牙,也就做了。事情结束后晁挥果真没再找他麻烦,但他那段时间看着姜亮点就觉得反胃,借口出差离开上城,没成想还没回来就听到姜亮点因为写表白信被学校软开除、后又离家出走的消息。
“所以你赶紧把股抛了,这事也不知道怎么爆出来的,肯定要弄得满城风雨。”
姜为民想起来刚刚在电视上看到的姜亮点,也同许朵朵说了。
“他们现在绝对愁死人”许朵朵眼中闪过精光,“老姜,你想不想再赚把钱?”
18
晁鸣看着床上那只手。被纱布层层包裹着,已经看不到血了。
另一边是高挂起来的输液瓶,正往管子里滴着透明液体。晁鸣把视线重新放回姜亮点的脸上,他在睡觉,眼皮闭得深,显得睫毛很长。晁鸣伸手过去摸了摸,他记得高中时候姜亮点的睫毛就很长,比女孩子的还要长。
看见躺在浴缸里的姜亮点的瞬间,晁鸣承认他浑身麻了一下。白瓷,淡红血水,泡在里面几近透明的姜亮点。人真的可以像块冰、像块玻璃,马上就融化马上就碎裂,就从左手手腕开始。把姜亮点抱起来的时候晁鸣听见楼下晁挥在喊,卧室火势蔓延,已经将窗帘和床烧得连成一片。
姜亮点割得很准。医生说送过来很多的自杀未遂者手腕都布满错综的血痕,而姜亮点只有一道,切口整齐平滑,深,直达动脉。
晁鸣的手指向下,触到姜亮点起皮的嘴唇。
“晁鸣。”
晁鸣扭头,看见哥哥站在门口。
晁挥来了有一阵子,就在那看晁鸣坐在姜亮点床边,一会摸摸姜亮点眼睛一会摸摸姜亮点嘴巴。
“明天除夕,”晁挥向晁鸣走近了些,可还是保持着刚好的距离,“你还回家吗。”
“妈都知道了。”晁鸣说。
晁挥轻声“嗯”,算作肯定,“她打电话给我,我没接。”
晁鸣取来旁边棉签和清水,沾着给姜亮点涂嘴唇。
“你,”晁挥呼出口气,“你现在是一点也不装了,对吗?”
“反正你们都知道了,我还装什么?”
晁挥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问题又问了遍,“明天除夕,你还回家吗。”
晁鸣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身,面对晁挥。“我不回去了。”他说。
这次晁挥接得很快:“你要是不回去就永远都别回去了。”
姜亮点手边的输液瓶已经滴完,回血了不少。晁鸣现在看见血从姜亮点身上流出来就觉得烦,于是他过去捏住管子顺便按响护士铃。
“你快回去陪妈吧。她心情要是不好就不吃东西,以前的病又要犯。”晁鸣对哥哥说。
“你还知道心疼她,”晁挥向前一步,“你要是真心疼她就不该弄这些破事,就明天回家跟她好好道歉解释。”
“事情就是这样,我还解释什么。”
“你…”
就在这时护士走进来给姜亮点换药,晁挥便没再说下去。
“回去吧,哥。”晁鸣看着透明软管中的红色被压回姜亮点的身体,心头那点不顺才稍稍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