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看一眼,又回到她脸上:“跟你讲讲我家里的事情。”
除了程耀宁外,林惊墨对他家的了解还真不多,大致印象,程家是一个庞大的家族,某种意义上还带着封建残留的腐朽余味,所以他这么讲,林惊墨一下来了兴趣,虽然她不知道这怎么能拐到他不想要小孩这件事,但大概里面有某种联系,她往前趴,另一只手撑脸,摆出倾听的姿势。
可程耀司好像还没做好准备,他像第一次上台演讲一样,因为这些话没对任何人说过,态度陌生,语气陌生,不知从何而起,停了好几秒,才继续:“我父亲那一代,兄弟姐妹很多,所以我的表兄弟姐妹也很多,我爷爷想法老派,觉得只有儿子才能坐那个位置,我父亲偏偏没有儿子,所以程远就是这么来的。我妈生我的时候已经快四十岁,她身体不好,生完我之后掏空了根基,我小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餐盘上各种各样的药盒。”
他语调还算平稳,但林惊墨已经皱起眉,捏住他的手。
“我父亲没什么本事,但爷爷对我还不错,那种不错,就是挑选到好苗子的不错,我跟父亲不亲密,我妈人很寡言,跟另外的所有人,都是竞争关系,小时候被投过毒,被绑过架……”
林惊墨没有打断他,但眼睛里已显出不忍和疼惜的神色。
他继续讲:“以前程家没有现在这么低调,我那次被绑架后才谢绝了所有公众曝光。而我爷爷随后也查出来,给绑匪消息的是我一个婶婶,她的儿子原本是我爷爷最喜欢的,但介于我刚被绑架,有没有心理创伤,会不会影响以后的智商都要长期观察,所以她的儿子依然很重要,我爷爷没动她。”
“你知道,这样的家庭里每个人都会一项生存本能,就是没有爱也能活。”
程耀司一直是这么觉得的,后来他喜欢上顾慈恩,这种本能退化消失不见了,人可以在黑暗中生存,但那是在见过阳光之前。
“还有一件事我没跟你讲过,之前我在瑞士预定过安乐死,到四十五岁就去执行,这样的人生,我觉得没必要延续给下一代。”
“那现在呢?”林惊墨一直听着,听到这,她抽一下鼻子,没功夫追责他到底隐瞒自己多少事儿,心里全是酸疼的情绪,哽着开口问。
以前总觉得这个人瞎矫情,那些一闪而过的脆弱和阴沉不知道给谁看,从没想过他生下来就在一个人性搏杀的丛林,伤口都在内里。
程耀司当然看出来了,伸手揉她一下脸:“你看过我的病历,从预约医生没看出点门道?”
哦,从警局出来跟厉铭泽干完那一仗后,程耀司的病历本上预约的都是全球顶级脑科医生,那医学界泰斗开会的架势真的是怕死得不行,只不过没来得及解决,炸弹就爆炸了,信也没从银行保险柜拿回来,才叫林惊墨知道了他的神经病打算。
所以四十五岁安乐死什么的肯定都取消了,可林惊墨问的是另一样:“我说孩子。”
“看你的意愿。”
“打什么官腔?”林惊墨敲他膝盖。
这人讲话不干脆,林惊墨明白了:“你还是不想要。”
虽然她也没有说必须生的意思,而且,如果他敢跟自己催生,她也肯定会对他灵魂教育一番,可“不想要”这种态度竟然是他给摆出来的,林惊墨那种叛逆心理就起来了。
你tm居然不想要我的孩子?
眼睛也眯起来了,心里还有点小受伤。
程耀司看她到炸毛边缘,人都从椅子上直了直背,终于开诚布公:“我有点阴影。”
“因为你妈妈?”
“嗯。”
要炸的毛瞬间被捋顺,林惊墨看他,站起来在他面前转一圈,说:“我特别健康,你活几岁,我陪几岁。”
最动人的情话不过如此了。
最后决定,林惊墨大学毕业,程耀司就去做复通手术。
……
但程耀司有一句话说对了。
结扎并不是百分百安全。
林惊墨大三下学期,这天帮老师看大一学弟学妹们的课堂外作业,晚上七点半才完事儿,她收拾完东西,一瞅手机上程耀司发来的地址,小跑着过去找他。
她大三下学期在学校时间很长,基本上每个月都有十几天时间来上课,除了表演系课程,导演系和数学系也会去旁听,导演系不用说,是她现在本行需要,数学系听的是跟四维空间相关内容,同样为了刚刚杀青的新电影。
这样一来,半个学校的学生都见过她,一开始还新鲜,呼朋唤友的来看她,网络上到处都是她在学校里的路透图片,后来成习惯,学校领导也训示了一番,林惊墨才不被当成猴子围观,偶尔不用戴口罩也行了。
地址在篮球场旁边的便利店,这一路没招太多回头率,到地方林惊墨没看见人,手机抵嘴边还没问,叮一声他先发过来一张图片,视野很明显是旁边篮球场看台。
呦,还挺有兴致的。
转身去便利店买了瓶水,然后去篮球场,在左边看台最后一层,林惊墨看见了单独坐在那里的程耀司。
穿黑衬衫,黑西裤,手肘抵在膝盖上,眼睛看着篮球场上的三对三,被篮球场上的大灯一照,真的是人模狗样。而前面或坐或站的小女生,除了也在看球场上挥洒青春的男生外,时不时压抑着激动往后面偷偷瞧,还有那么一两个佯装自拍,但那个角度,那个位置,很明显是在拍程耀司。
啧啧,在鲜嫩的男大面前,竞争力还是很强的嘛。
林惊墨站在球场门口欣赏比较一番,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男人是最帅的,这时,程耀司的目光挪过来,俩人对上,于是很多学生顺着他的视线也发现了林惊墨,俩人对望的内容明显关系匪浅,立刻反应过来这个球场最后一排气场强大逼人的男人就是林惊墨老公,一阵议论和喧闹响起,影响到球场上打比赛的男生,传球间隙频繁往这边撂眼神。
程耀司没有起身的意思,林惊墨对自己引起的骚乱充耳不闻地朝他走过去,从侧面跨阶梯,到最后一层时场上的球赛停了,她晃着手里的矿泉水瓶子。
到跟前,程耀司随手接矿泉水,帮她拧,拧开了,她人也在旁边坐下,又拿过瓶子先喝一口,盘腿,问:“怎么想起来看人打篮球了。”
等坐正就看见下面什么情况,刚才就蠢蠢欲动的手机现在是明目张胆地对着拍,林惊墨其实习惯了,但怕程耀司不习惯,她对着下面的男生女生做了个嘘地手势,双手压空气,示意他们把手机放下去。
都挺听话,林惊墨这么个动作出来,也就不拍了。
这时程耀司开口,没回她上一个问题,他刚从球场收回视线,手扣在她腰后,说:“认识?”
“谁?”林惊墨不明所以,但很快知道了他的意思,球场上几个男生都在往这边看,但有一道眼神最特别。
眼神的主人长相也是出众,痞帅的那款,眉尾剃了两道,又野又酷,看台上大部分女生都是冲他来的。
他叫什么林惊墨没记住,“不认识,但他在追我。”
而且手段还挺高。
程耀司的手就是一停,然后瞥她握着矿泉水的手,上面的婚戒亮闪闪。
林惊墨咽口水,瞧他表情,对他如此赤裸裸的怀疑行为嗤之以鼻:“程先生,我名花有主的事情只有月球人不知道。但是,我,漂亮学姐,还是结了婚的少妇,女明星,你懂不懂这有多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