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磊的解释很像样儿,说这是公司困难时刻,人手正缺得厉害,业务只好分着来干。当然这不包括李磊自己。
顾许幻也不多说什么,知道这和李磊没太大关系,前恭后倨不过是小人得志而已,所有的症结都出在杜德鸣那里。
顾许幻被晾了很长时间,中间曾经找过杜德鸣,但都被巧妙地挡了回来,几次之后顾许幻索性也不再做无意义的事情,留恋佳译不过是像眷恋一个家,如果有一天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她也会选择走人。最终促使顾许幻萌生尽快离开的是一次偶然事件。
心情不好去吃辣,可能最近身体状态不是很好,肠胃居然狠狠地报复了顾许幻一次,呕吐得厉害,当下也不敢吃饭,中午抱着热水袋躲在堆满杂物的储藏室的一角休息。迷迷糊糊间听见两个同事说话,本是不打算听,拉了眼罩准备堵住耳朵,却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心里一颤,停下动作。
顾许幻回来后待几天觉得不大对劲儿,总有人在她身后说话,而当她走进或者看过去的时候,话声却又停止,仿佛在说她见不得人的事情。顾许幻也不做多想,有些人她不认识,大概是新来的,她刚回来自然会有好事者把她的履历从头到脚背给新人听,何况她现在又是这样尴尬的位置,不招人议论是不可能的。尽管不喜欢这样,但嘴长在别人身上,她也管不了。
一个说顾许幻这下被取代了,早听说有那样的事情,一公司高管高高兴兴去休假,结果回来就发现自己的办公室已经坐了他人,公司洗牌已趁着这时间找人替代,没想到这种事情也会真实发生在我们身边。另一个则说,谁说不是,可谁又让顾许幻站队站得不清不楚,再说,那事儿八成和她有关系,杜德鸣力保下来就算是不错了,连申卫国都走了,何况是她。前一个声音压低说,就是说啊,申卫国胆子大怎么会和岳中作对,说是强龙难压地头蛇,那也得看什么龙什么蛇。
后来两个人的话题就转到明星八卦上,顾许幻睁大一双眼睛,申卫国和杜德鸣的斗争怎么会扯进来岳中,而且怎么她是被力保,杜德鸣不是一直以来把她当作左膀右臂?
胃部的不适已经不再重要,两个同事的对话像针一样扎进顾许幻的身体,怪不得杜德鸣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也由着李磊欺负她,也怪不得同事都用有色眼光看她,原来事情不只是自己想的那样简单。杜德鸣怀疑她,却又不轻易放过她。看样子杜德鸣是不打算跟她透露什么,既然都决定离开佳译再找他也没太大意思,可是谁能告诉她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她的背后发生了什么尽至于如此。
裴中恺,突然这个名字从脑海深处蹦了出来,或许只有这个人知道当初在岳中后来发生的事情,顾许幻扶着脑袋,破釜沉舟的一刻也不去计较什么,如果工作都打算不要,她就想弄清事实的真相,想要一个完整的尊严。
下午昏昏沉沉请假,自然被李磊心不甘情不愿地数落几句,不过当李磊看到顾许幻瞪得红通通的眼睛不怒而威的表情,心里害怕咽下后面的抱怨,“要扣考勤的。”
“我还有一个星期的年假和五天的加班折算。”顾许幻硬梆梆地回一句。杜德鸣虽不信任自己,但这种小事上还不至于克扣,李磊不过是狐假虎威。
调出裴中恺的电话,这个电话是后来输进去的,那次被裴中恺嘲笑后,也觉得自己小家子气,把项目组的电话挨个输进去。
电话响了很久,顾许幻看着电话在屏幕上不停跳动,就那样死等着,如果他不接,她就再打。裴中恺应该是没删除顾许幻的电话,好久接起来说一句,并不叫人名字,“有事?”声音很冷也很懒。
“我想问你一些事情,不知道你方不方便?”顾许幻听着自己苍白的声音溜出嗓子眼。
“什么事情?”依然是不冷不热。
“关于岳中的事情,关于我和岳中的事情,我想弄明白。”
“你想弄明白什么?电视你也看了,岳中的事情轰动业界,反响很好。”
“我知道你清楚,所以想问你。”顾许幻坚持。
“你拿了岳中的红包就是接受了答案,没有倒找的。”裴中恺的声音冷酷无情。
“钱我直接就捐了,或者还要说,我准备离开佳译,所以要对自己的过去负责。”
裴中恺那边沉默了片刻,“我现在外地,明天早晨回来,我会找你。”
放下电话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她以为自己可以永远见不到裴中恺,不再有强迫,不再被轻视,不再被戏弄,可今天却是她自己找上门去,只为了要一个可笑的真相。可是就是这个可笑的真相她偏偏不能放过去,让它成为这三个多月来的心结。
顾许幻咧咧嘴,真的可笑,原本告诉自己放弃尊严生存,居然还是做不到。
其实在福利院长大,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和其他大孩子争打,到上学的时候勤工俭学在学校食堂帮厨,穿着打了补丁的鞋子上体育课,很多时候被人骂,被人笑,那个时候就告诫自己放弃尊严,只为了生存。还有在高一那年突然被带到一个形容枯槁的女人面前说这是她的生母,而那短瞬的见面也不过是揭开自己更加不堪的出身。
那时候多想自己就是一个真的无父无母的孤儿,永远有着温暖的梦想,而不是现在这样难以启齿的丑陋,接受不了的现实让成绩一路下滑。曾经以为尊严就是被别人嘲笑衣服破,不懂打扮,其实真的尊严是你不能正正经经地在这个世上光明正大的叫人爸妈。尊严,自尊,原以为可以洒脱踩在脚底的东西真实惨烈得几乎想要重生。
真正学会丢下的是那个称之为母亲的人几个月后去世带来的震动,从开始的逃避到面对再到回忆,尽管是可数的几次见面,好像活了一世。带自己长大的阿姨说得实在,她一定是带了最痛苦的遗憾走的,谁也不愿让清白的孩子活成这样。
顾许幻花了几个月重新理解尊严,尊严是自己尊重自己,跟服饰无关,跟职业无关,跟出身无关。再后来用将近两年的时间完成自己的鲤鱼跳开始自己的生存和生活。
其实今天才明白尊严不过是名声而已,所谓雁过留声,人过留名的东西。这个可能是自己唯一可以掌握的清白,而不允许随意玷污。
第二天顾许幻续假一天,从早晨等到中午,从中午等到傍晚,却不见电话声响起。终于颓然放弃幻想,锁上房门出来走走。
初冬的天气,八九点的时光天已漆黑一片,星光可数,月光不明,夜风吹来冷得厉害,顾许幻低着头竖起大衣衣领,天气预报说要变天,果然。
冷不防一束车灯射在面前,怔怔地抬头要避开,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一步一步走过来,停在面前,伸手拉住她的手腕,“这次是你找上我的。”
顾许幻被拉到车上,暖风让身体舒展开来,寒冷让人脆弱,“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那边突然有事,刚到。”裴中恺靠在驾驶座上伸个懒腰。
顾许幻回头,“你打个电话可以改天的。”多少是不忍心。
“等你主动找我一次不容易,还是早点儿过来的好。”裴中恺突然觉得有心情揶揄顾许幻。
裴中恺的话提醒了顾许幻今天想说的事情,刚要说话,裴中恺却打断,“先吃饭吧,你也没吃吧。”
不能再说什么,尽管有那么多的话憋在心口要问,到了这个关口忍不住压一压。
第28章 遭遇记
裴中恺让顾许幻选个地方,顾许幻只说随便,所以就近选一家茶餐厅,顾及自己的胃,顾许幻只要了一碗粥。
裴中恺似乎饿坏了,虾饺、河粉要了不少,基本都吃光了。看顾许幻只是小口小口地喝粥,皱皱眉头,“就你这种吃饭,跟半死不活也差不了多少。”
车灯下看顾许幻,尽管是穿着大衣,仍觉得单薄,仔细看脸,比几个月前做岳中项目时瘦了一圈,本来颧骨有点儿高,现在显得更突兀了,整个脸瘦的尖尖的,像只鸟儿。
顾许幻没心情和裴中恺斗嘴,把碗推一边,“你能告诉我事情吗?”
裴中恺结帐然后站起来,“这里不方便说。”
四下看看,尽管人不多,但的确不适合说一些类似神秘的话,顾许幻跟着裴中恺上车。
汽车在车流中拐来拐去,插到一条胡同里,顾许幻看着迷惑,“你要去哪儿?”
裴中恺的车停到一个四合院前,顾许幻才明白这是上次来过的地方,裴中恺的家。
车开进车库,顾许幻却不下来,裴中恺拿着车钥匙站在门外,看着她不说话。
“我不进去。”顾许幻坚持,心里有莫名的害怕。
“我也不会在这里说,你自己看着办。说这么重大的事情,我还是觉得自己家里最安全。”裴中恺走到车库外面看顾许幻慢慢从车里下来,“嘀”一声锁了车,关了车库。
顾许幻跟着走进院子,绕过影壁,暗影里那棵海棠树仍然站在那里,树叶零星几片还挂着,剩了虬枝如舞蹈般定格在夜幕中,有诡秘的神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