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尚合变了?脸色, 辩解道:“都是巧合。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下官也不?会急于一时, 非要搬那些东西啊!”
慕怀清怒笑道:“好,好一个巧合!有衙役和?蒋立的指证在, 你能狡辩到哪去?何?百荣在亥时三刻烧的粮仓, 你也正好在亥时三刻调开人手,身为掌管钱粮的主簿, 你竟能知法?犯法?!本官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想?和?何?百荣一个下场了?。来人,将?钱尚合拿下!”
两名?衙役当?即将?钱尚合拖到堂下,钱尚合跌在地上,看见身旁半死不?活的何?百荣,看见他原本是耳朵的地方只剩下两个血淋淋的空洞, 当?即吓得往后?退去。
他的身后?是蒋立。蒋立上了?他的当?,怒不?可遏,揪着?人就打了?起来。他一把年纪, 经不?住蒋立这样打,没打两下嘴角就打出了?血。
钱尚合吐了?一口血沫,也不?管不?顾地和?他扭打在一起:“你说我骗你,你就没骗我?说好烧粮仓,竟然连知县都敢杀了?!你个蠢货!自己想?死还要拖别人下水!”
慕怀清冷眼旁观他们狗咬狗的姿态,疲惫地挥了?挥手:“都带下去,明日午时,斩首示众。”
一场闹剧落幕,慕怀清回到二堂,提笔写下了?一份文书,而?后?传唤朱才茂和?陈金财前来。
慕怀清将?文书交给朱才茂:“钱主簿被捕,这里只有你能暂时代他替我处理一些事情了?。这份官文你拿到驿站,加急发?出送往州府。事关归仁县全县人性命,万不?可出了?差错。还有,拟一份告示贴出去,明日午时斩三名?纵火犯,并宣告地下粮窖完好,官府尚有存粮,胆敢散播流言扰乱民心?者,严惩不?贷。”
朱才茂接过文书,恭敬道:“卑职必当?竭尽所能!”
慕怀清又吩咐陈金财道:“搜查蒋家,看看他家是否还有暗藏的粮窖,一旦有囤粮,即刻来报。”
陈金财领命道:“是!”
慕怀清头痛欲裂,待两人走后?,身形忍不?住晃了?一下,连忙扶住了?桌子。缓了?片刻,她才走出二堂,去往停放尸体的敛房。
到敛房时,她看见刘家大哥正守在刘大柱的遗体旁边,握着?幼弟早已冰冷的手。
苏鸣夏第一个发?现了?她,喊了?声“兄长”。旁边的两名?衙役也跟着?喊“县尊”。
慕怀清走到刘家大哥身边,低声道:“对不?起,是我没能护住他。”
刘家大哥抬头望向她,一双红肿的眼布满血丝,眼里全无光亮。
看了?一眼,他又将?目光重新放回幼弟灰白的脸上,用沙哑粗粝的声音对慕怀清说:“县尊,其实我一直不?赞同他在衙门当?差。这破落衙门,有什么好待呢?油水低,又累又危险。”
慕怀清心?颤了?一下。
刘家大哥用哀伤而?缓慢的语调继续说:
“偏偏他待得开心?极了?。他和?我说,这衙门,这归仁县,都是从县尊来了?以后?才开始变好的。他很佩服你,他说,看见自己从小长大的土地一直种出很好的庄稼,心?里觉得很骄傲。
“他说他也想?成为你那样的人,保护这片土地,保护这片土地上的人。可他自己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一个还需要别人保护的孩子啊,他哪里担得起和?县尊一样大的愿望。
“我知道,县尊来这里之后?做了?很多好事,也帮了?我们家很多。但我还是没有办法?面对县尊,大柱他的的确确是为你而?死的。我只有这么一个弟弟。
“说句自私的话,我宁愿县尊从没来过,表弟的冤屈没人伸张就算了?。这样一来,大柱在衙门里也待不?长久,不?会像现在这样看到甜头,一直跟在县尊身边。”
“他只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普通人,合该安安分分地娶妻生子,像个最普通的农民一样过完一生。县尊,是你让他看到了?一条不?属于他的路啊……”
刘家大哥的眼泪一直无声地流。
慕怀清垂首道:“他说,他对不?起你,辜负了?你的期待……”
刘家大哥道:“他走的时候痛苦吗?”
慕怀清道:“血流得很快……”
刘家大哥点了?下头,起身道:“我该带他回去了?。”
慕怀清后退了一步。刘家大哥没让任何?人送,独自背起了?幼弟,拖着?沉重的步伐渐渐走远了?。
慕怀清目送他们的背影,一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这种滋味,她领教过很多回了。人生的某一部分被挖去,变成一个坑,再也不会长出新的血肉。
苏鸣夏道:“刘大哥,不?该把话说那么重的。”
慕怀清道:“他只是太痛苦了?。况且他说得也没错,就算这归仁县人人都好起来了?,和?他也没什么关系,他只有这一个弟弟。任何?人都不?及他悲伤。”
苏鸣夏没就此事再多说什么,问道:“你公堂的事都处理完了?吧?”
慕怀清点头:“嗯。钱尚合一直不?满我开仓放粮,眼看粮仓快要见底,朝廷还没有赈灾粮拨下来,就开始给自己找后?路,伙同米行?行?长烧了?粮仓。”
苏鸣夏皱眉道:“我第一眼见他,就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现在他被抓起来了?,衙门岂不?就剩你一个能主事的,后?面要怎么办?”
慕怀清叹了?口气道:“我又写了?封加急文书上报州府,希望这次会有结果吧。否则没有粮,我也要山穷水尽了?。”
苏鸣夏道:“那你现在赶紧去休息一下吧,你累倒了?可不?行?。”
慕怀清嘴里说着?好,接到陈金财的回禀后?还是马不?停蹄地去处理囤粮的事了?。
蒋家共搜出囤粮八百石。慕怀清算了?一笔账,刨去维持城内安稳所必须的三百石,只有五百石能分给城外五千流民。
五百石,五千人。七天,她最多只能撑七天,七天后?,城外流民必食草根树皮,十五天后?,人必相食。急报复批最晚的时间,也是七天。
这个数字让她感到无比恐慌。就算最后?批文通过,层层盘剥后?,拨下来的救济粮又能有多少呢?
一名?守城士兵这时急急来报:“县尊!城外那些人不?知从哪知道了?粮仓走水的事,个个罢工不?干了?,堵在城门口要见到粮食才肯罢休。”
慕怀清神色一凛,匆匆随着?士兵赶往城门口。
流民举着?修筑官道用的铁锹和?石块,纷纷聚在紧闭的城门前,叫嚷着?要一个说法?。
慕怀清走上城墙,看着?底下暴动的人,对身边的士兵说:“将?工役名?册挂在城墙上,告诉他们,官府都记着?他们修路的恩情,粮不?会断。”
士兵按她的吩咐去做,流民果然暂时安稳下来。
安抚好流民后?,她从城门上走下来,又看见街上围着?许多城内百姓。他们站在她面前,神色不?安。
“县尊,粮仓烧了?,是不?是以后?就没有粮食了??”
“县尊,朝廷知道咱这里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