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开书卷心无旁骛看了起来。这些几乎都能背诵,如今就当是温习,再听另一位先生的讲解,兴许会有不同的收获。
-
陆居澜刚进学斋,就看见自己向来坐着的位置上已经有人了,先生还没来,那人却看书看得极认真。初春的阳光并不热烈,淡淡晖色自窗牖投进来,停在案前,模糊了那人的轮廓。
霍澄转头去看陆居澜的脸色:“哎,那不是慕兄嘛。”
陆居澜看上去好似并不在意,在慕怀清后面的位置落了座。
往常四个人都是坐在一处的,这回赵知行却赌气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周近野心底叹了口气,跟在赵知行后头。
“这气还没消啊。”霍澄看着他们走远,挠了挠头,喃喃道。他心眼大,也不管了,直往陆居澜那去。
章先生严厉是真的,来了之后,还没开讲呢,就先训了一通。说是今天下午由他们自己讲解经书,谁要讲得不好,罚抄上午的讲簿十遍。
底下的学子满心怨言,却不敢在脸上表露。
章先生刚开始挑了几段出来,底下讲的都还不错,可到后头越问越难,讲得稍有不合心意便要骂,还骂得完美与经书结合,让你想不记住都不难。
“何为‘月本无光,受日而有光’?月似水,日照之,则水面有光倒映。世人皆无光,寻世理,受道义,方成有光之人。
“何为世理道义?世理道义就是日光,就是我们为人的尊严、为人的修养!拿你来举例,如果不明白世理道义,你顶多算块茅坑里的破石头!”
那学生满头大汗领了罚。
章先生矮矮胖胖一个人,小眼睛,圆鼻头,可往台上一站,登时便威风堂堂起来,声若洪钟,中气十足,管不了自己的脾气。
他还有个爱好,好捻须,一边骂一边捻,骂到兴头就激动起来。为什么那灰白胡子这样稀疏?都是给捻断的。
慕怀清上了课,才知道谈声新说的严厉都是轻了,但学问极好也是真的。她一面听一面写,字迹写得潦草,全赖先生说得又快又含糊。台下的堂录撞上章先生的课,写讲簿写得怕是毛笔都要废掉一支。
章先生捧着书,又问:“天下之物皆有性,如何解?”
学子们正等着先生点人,却听见先生又问了一句。
“最右边第三个座位上的学生,怎么看着这样眼生?”
章存有记得满堂学生的相貌姓名,却听不见外界的半点风声,眼下多出来个人,他还不知道是谁。
此话一出,众学子都停了笔,数着座位看过去,可不就是那慕怀清。
而慕怀清看书看得正认真,没听出来是在叫自己。直到后边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回头看,是陆居澜。
“先生叫你。”
第6章 第六章 第一堂课
慕怀清数了一下,先生的最右边就是自己的最左边,顺数第三个,就是自己。
她忙站起来鞠了一躬:“学生慕怀清,今日刚来书院。”
章存有扫了眼她额上的一圈细布:“受伤休假了?本来两个月耽搁下来就错过了很多,刚才问话你也没听,如此懈怠,如何能念好书!”
书院从不例外招收学生,正月开的学,如今三月份,章存有下意识以为慕怀清是今年刚过入学试的,还没上课就请了两个月的假。
慕怀清没想到这先生还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不打算浪费时间辩解,只顺着他的脾性道:“谨记先生教诲。”
章存有的火气果然下去些:“嗯,那你来讲一下我方才的问题。”
明明知道人家耽搁了两个月,还问人家,这不是成心要罚嘛。很多人心里都这样想,也等着看慕怀清笑话。
才进来就要受罚,霍澄刚替她捏了把汗,就听见她不疾不徐开口道:“天下之物本无性,因人方成有性。坐时竹椅有竹椅的理,行时阶砖有阶砖的理,写时毫笔有毫笔的理,升灶添火时,便是那朽木也有朽木的理。只因人在,有物便有理。天下之物皆有性,当作如是解。”
这段话的意思是说,天下之物本来没有意义,因为人的存在才被赋予了意义。
满堂等着看笑话的愿望注定要落空了,赵知行这会儿内心更是五味杂陈。
章存有点了点头:“不错。”
简简单单两个字,诸位学子又是面色一变。
谁不知道章先生严苛,一句“不错”算是评价极高了。整个学斋能让章先生夸出不错的不超过五人,而能让章先生总把不错挂在嘴边的只有一人。
听到这两个字,陆居澜不由得多看了面前之人几眼。
又是几番提问,章先生这才歇下来,任由学生自己辩论。
霍澄趁此机会凑了过来:“没想到你这般深藏不露啊。”
“霍兄过誉。”
“刚好我还有几个没理解的地方,你给我讲讲呗,老陆讲的太晦涩,我看看你讲的跟他讲的有什么不一样。”
陆居澜弯了嘴角:“你当我是先生不成?自己听得不认真。”
慕怀清乍见他笑,晃了眼,心想原来他是会笑的。
霍澄托着腮帮子,没个坐相:“我又不求科举,随便听听就得了,要不是为了下次的课试,我才懒得理会呢。”
慕怀清于是接过他的书卷,发现上面干干净净的,比他脸都白。
后来讲解时,霍澄一边听一边似懂非懂点着头,就差把困这个字写在脑门上了。
慕怀清哭笑不得,心想这人到底是怎么进的书院。
陆居澜倒是听得认真,偶尔也补充上几句。本来是霍澄要解答,结果慕怀清和陆居澜倒是聊了起来,或有感悟的地方,她都会提笔记下。
一个下午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读书,吃饭,睡觉,几日下来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