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当初如何逃离地牢一样，用最古老也最快速有效的方式：贿赂。”他回答道。

“就像你贿赂了薇岚一样？”奈娜冷着脸问，脑中闪过不好的回忆。

“不，她是例外。你记得安蒂的女儿塞琪吗？在进入法师部前，薇岚曾经做过她的贴身女仆，当年我查出这一点后，就帮她掩盖了背景。”

“……怪不得，我总觉得对于一个法师来说，她做女仆的事情似乎来得有些太过熟练和周到。”

利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嗯，你记得你和塞琪在花神宫第一次见面时，她曾经刁难过你吗？那确实是出于嫉妒，但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薇岚。”

奈娜反应了好一会，才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她讶异地问：“所以，你是说……塞琪和薇岚彼此相恋，而你拿准了她们的这个把柄？”

“对，安蒂不可能忍受这一点，一直以来，塞琪也只是因为害怕被他发现，才假装出一副仰慕我的样子而已。”

想到那个明艳张扬的女孩，内心实际上埋藏了这些秘密、恐惧和情感，奈娜感到无比唏嘘，最后叹了口气说：“被人们所承认的伦理……真的就合理吗？”

利维的嘴唇微动，然后垂下了眼，轻声说：“我不知道。”

奈娜看见他的反应，意识到他是联想到了他们两个的兄妹关系，一下也感到有些尴尬，于是立刻把话题转移开来：“所以，你今天来是想做什么？该不是因为快要永远离开了，所以想来找我忏悔自己做过的混蛋事吧？”

利维摇头，“我不会忏悔，但的确感到后悔。我后悔当初没有亲手杀了你，在确保你死了后，再杀了自己，那样的话，我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像现在哪样？”

被遗弃。

被遗弃在这铁石心肠的世界上，注定走向分离。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本该永远相依为命。

他没有说出这些话，只是转而问她：“奈娜，如果你可以放下所有顾虑的话，你会想要做什么、选择什么样的生活？”

她惊讶于他问出的问题，手捏着被子的边缘，眉头也紧紧皱起，过了好一会，才颓然地说：“讨论这个，没有什么意义了。我是自愿选择走上这条道路的，那么就需要对这个国家负责，而且我……”

“我说了如果你可以放下所有顾虑的话。”他打断了她的话。

奈娜沉默了很久，然后郑重地开口。

“我会想要重新选择一次，这一次，只为自己而活，不去在意仇恨、国家或者任何其它的东西，像我曾经许诺过一个代替我死去的人那样。我想要去很多地方、尝试很多事情；我想要找到一片不可能存在的沙漠；我想要跨越那如酒色般晦暗的大海，去亲眼见到古代棕榈城的散逸珍饰；我想要……记录下斯卡人的诗歌、民俗和真正的历史，即便旧的时代即将死去，然后蜕变成别的什么，但我相信有些东西，在这里和这里”

她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与心口，“会永远活下去，不受国界和海洋的限制，比任何君主和王朝都要伟大长久。”

利维盯着她良久，然后问：“你可以保证，如果给你机会的话，你真的有勇气这样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回头和放弃？”

她坚定地点头。

他微笑起来，因为她眼里闪烁的那份光芒让他心里感到一阵骄傲。他和她，仍是真正的贵族。最后的贵族。

“好。”他这样说，站起身来。

奈娜有些迷茫地看着他，“好什么？”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说：“我要处理一些事，不会需要太久，然后我就会回来找你。这几天，你先一切照常就好。”

他笃定的语气让奈娜感到莫名的慌张，于是一下拉住他的袖子，坚持问：“你要做什么？”

“为你清除所有的顾虑。”

奈娜张了张嘴，手不自觉地垂了下来。

他看着她脸上露出的震惊和担忧，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

“别担心，交给哥哥。”他对她微微一笑，那表情和语气，就像曾经在阿斯特勒行宫的每一晚对她道晚安时。

等到奈娜觉得自己能说出话时，他已经走了，而她独自一人坐在床上，轻声唤出那个词。

“哥哥……”

第0121章 酒暗海（七）绝望。绝望。爱是恨。恨是爱。

利维这个人，一旦下定决心要做什么，就一定会把它做好。

要让奈娜没有后顾之忧地离开，他知道自己首先要保证她一生都不为金钱和身份的问题而烦恼。

他加冕为国王后，立刻进行了大规模的人口普查，在这个过程中，借机伪造了一系列虚假身份，将一部分王室所拥有的财产转移到不存在的私人名下，确保自己即使失去权力，也仍能有稳定的金钱来源。和历史上许多注重培养追随者的统治者不同，他不信任人，只信任人对钱财的欲望和对失去所爱之人的恐惧。

即使，通过假设不忠诚，他实则确保了不忠诚必然会发生。

在从前，对土地和房屋的购买和出售都是经由信托所完成的。利维拜访信托所所在的地址，却发现这里已经与原先的借放所合并，形成了一种全新的组织银行。

这是一种从苏塞帝国引入的概念。

重修一新、明亮通透的大厅内，木边玻璃展柜中展示着新发行的君合国货币，金币的背面刻印着奈娜的侧脸，银币的背面则是希克斯的。平民们排着长队，小心翼翼地抱着或大或小的钱袋，前来兑换新币；还有部分准备出发前往苏塞帝国的人，专程来购买苏塞货币。

这些即将远离故土的人们，还会购买银行出售的一种名为“航海准备金”的东西。如果不幸遭遇船难事故，他们的家人可以获得大于原准备金四倍的补偿。

时代在飞速变化和前进，诗人们也放下羽毛笔，开始学习经商；而农民们则遗弃了田地，前往海的另一边寻找更好的机会。

在利维说明来意后，接待他的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压低声音说：“买家很可能会是雅弗所人，您介意吗？”

虽然新的《公民法》确认了雅弗所人和斯卡人拥有平等的公民身份和权利，但许多斯卡人的内心仍然对雅弗所人怀有鄙夷，不愿和他们有所往来。

不过，这当然不妨碍少部分富有的雅弗所人在王都大规模地购置房屋，毕竟对大部分人来说，鄙夷归鄙夷，生意还是要做的。

听到这个问题后，利维沉默了一会。午后的阳光偏斜着，从深邃的穹顶上方透下，他沐浴在这温暖和辉煌中，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回到了那场盛大的加冕日庆典，在半圆形的先贤广场上，人人激动落泪，满目皆是黄色的郁金香，他骄傲而不可一世。

……

人间凡夫的世界，无论怎样光艳

也不过是黯淡和凄凉的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