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淑妃自认胜券在握,却不想她以为被心腹除去的五皇子,此时正全须全尾地被养在相府,连一根头发丝都没受到损伤。

于桑锦的院内划出有一处水域,亭台水榭占了大片位置,其间不时有游鱼穿梭,夏日倒是个避暑的好去处。

“不消几日,府京的风向将变,朝堂与后宫的知情者都会知晓真正的五皇子已死,当年的事就此封陈,再也无人能打搅他们高枕无忧。”

于桑锦抓了一把饵料,丢进湖中,看那一群游鱼一拥而上地哄抢。

她轻拍身边的位置,招呼莫竹风来坐,等人靠近时,立马柔若无骨地靠上去。

“公子真是狠心啊,刻意留了那么一些证据等着人搜去,眼看着他们一步步落入你布下的陷阱。”

“谈不上刻意,那些本也是我打算利用的。”

莫竹风没在意于桑锦在他身上四处游走作乱的手。

这么些天的相处,他逐渐习惯于此人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行为,只要不过火,便也由着去了。

“等此间事了,公子可是想要远离府京诸多纷争,自此纵马江湖,做那一剑逍遥仙。”

于桑锦枕在莫竹风膝上,把玩着他衣服上的一方流苏。

她没说府京即将起的这一阵风,必定会打破目前的平和,府京的世家虽不至于被连根拔起,在帝王一怒下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她是相府嫡长女,自幼便享有寻常人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荣华富贵,见识过权势有多让人神往。

府京没有人不为之心动。

于桑锦举起手,张开的五指映入了半片瓦蓝的天,与青年棱角线条分明的下颌。

莫竹风确是其中的异类,他只身入得府京这潭浊流,明确自己所求,身处其中却不迷失于其中。

或许最初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团,谁也没将其放在眼里,可他也能反向利用世家勋贵的这种心理,步步为营,终是将固化已久的局势搅动起来。

成了如今的府京。

可能这也是愈发让她贪恋,舍不得放开的原因。

于桑锦微敛起的眸中有痴恋一闪而逝,罢了,谁叫她喜欢呢,心上人亲手递过来的刀,哪有不接的道理。

只是她说过,她贪得无厌,今日所失的,他日必将加倍讨回。

于桑锦深深地看他一眼,似要将之的模样牢牢记着。

莫竹风似是有所觉,但他一如以往,没有正面答复于桑锦的话。

景承廿二年。

因朝臣上谏的一份折子,帝王重启当年往事,恩宠在身的淑妃首当其冲,一夜之间从高高在上的宠妃沦为弃子,被剥夺妃位打入冷宫。

而朝堂之上,帝王矛头直指世家,其盘根错节在府京的势力被逐一清洗。

此间更是牵扯出一桩贪污受贿的大案,震惊朝野,位极人臣的宰相下狱,府上家眷无一幸免。

大量官兵涌入相府之际,街头全是前来一探究竟的府京百姓。

无人曾留意,有一青年在府京最繁盛的一处茶馆远眺相府所在,由着摆在桌上的热茶一点点冷却。

久别重逢

大雨滂沱,府京所连的大道上有马匹迅速奔驰而过,马蹄溅起泥浆,雨水尚未在斗笠处汇聚,就被疾驰而去的速度狠狠甩在后头。

马上的人身躯贴靠向马背,挥动鞭子驱使着坐骑更快地行进。

直穿过雨幕奔离府京。

马匹行至一个岔口,背上的人顿了瞬息,而后纵马向前,雨幕中的惊鸿一瞥,此人虽有所改扮,只是斗笠下露出的面具证实了其身份。

真是在府京世家一案中被牵连的于桑锦。

她此刻俨然舍弃了相府女儿的身份,以夜魅的形象出了城。

良驹不眠不休地跑了一天一夜,直抵达了一处半山腰的客栈,而下了许久的雨终是停歇。

因着此前的雨势,主路上一片泥泞,山间多碎石,大道上也不可避免地落了许多,马蹄印子混杂其间,留下新鲜的痕迹。

门口悬挂着的酒幡被雨水打得拧巴一团,在风中摇曳时,底端的折纹清晰可见,此时还有些许水滴自末端滴落。

于桑锦牵着马进了门,客栈外圈有额外圈出的一片空地,她将马拴在一旁,独身一人进了客栈。

里边冷冷清清没什么人,只有店家在拨弄着算珠,清脆的碰撞声不时响起,直到阴影在面前落下,遮去了大半光亮,店家都没有抬眼的意思。

于桑锦屈指在桌上敲了几声,颇有规律地混在算珠互撞的声响里,不曾抬头的客栈老板随即推出一块小牌。

“二楼客房,楼梯在右边。”

客栈虽然位置偏僻,但是房中的东西一概齐全。

于桑锦随手将斗笠放在桌上,人随意地往窗边一靠。

窗户敞着,雨后的山间蒙着一层白蒙的水汽,将树丛浸染得愈发鲜绿,一丝沁凉的风随之吹来,将她鬓边的发丝微微吹起。

这从府京离开的一路上未曾有追捕的人,她所作的抉择无非是放弃曾经的荣华富贵,从困兽犹斗的局面中脱离,自在地往江湖中来。

再者就是莫竹风走前留了一份大礼,她总得好好与人当面道谢。

夜魅的身份打探消息容易,而且莫竹风也无意隐瞒自己的行踪,于桑锦并不费劲地寻得了对方,落脚点正是在这处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