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春风和煦,温暖舒畅的东郊围场此刻笼罩在?一片浓重的暮色之中,安静像一座巨大的坟茔。
官员相继抵达,重兵把守在?外,一具又一具死尸抬出来,一个又一个犯人押进去,令本就压抑的气氛越发紧张,胆小一些?的官员忍不住抱头痛哭,生怕死在?围场里面。
薛恒办案一向剑走偏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但任谁也没有想到,他会?嚣张到将围场变刑场。
又一名刺客抵挡不住刑罚,死在?极刑下后,左达从血泊中捡起一枚流星镖放在?白帕上,走到了薛恒的身后。
夜色如墨,漆黑一片,连点点星光也消失在?黑暗之中。黑衣乌发的薛恒孤身一人站在?山崖边,几乎与夜幕相融,唯独一双眼睛犀利明亮,寒星一般散发着迫人的光芒。
“世子,他们坚称是天?龙门的弟子,不受任何人指派,来济东刺杀世子,为?的是灭门之仇。”
左达一壁说一壁将流星镖高?高?举起,拿给薛恒看。
薛恒全程一动不动,只道:“把这?些?人的尸首收拾收拾,都给显王送过去。再告诉显王,天?龙门的高?手早在?我年少行走江湖时杀干净了,他若想用江湖势力除掉我,还是找其他门派的人好。”
左达:“奴才遵命。”
薛恒:“江赦和司徒锦到了吗?”
“到了。”
“把人带上来。”
“是。”
不多时,江赦与司徒锦一同被侍卫押了过来。
两人官居要位,在?济东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物,何曾如此狼狈过。见了薛恒,江赦一脸气愤地道:“钦差大人,你这?是何意?我等?好歹是朝廷命官,何时成了钦差大人的阶下囚!”
“江大人,稍安勿躁。”闻得江赦的声音,薛恒慢慢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现在?还不是,但马上就是了。”
江赦闻言一愣,再一看薛恒的表情?,险些?瘫坐在?地。
他俊美非凡的面孔上毫无血色,苍白惊诡,骇人心弦。望向他的眼神更是不含一丝温度,冷冰冰的,像在?打量着一个死物。
江赦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哪还敢说什么挑衅不满的话,低下头,咽了咽口水道:“不知钦差大人叫下官前?来所为?何事?。”
薛恒不错眼珠地盯着江赦,不徐不疾地说道:“江大人,本官做事?,一向是先礼后兵。我已经提醒过你了,也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珍惜,非但不自首认罪,还跑去给显王通风报信,想尽一切办法阻挠本官办案,你说,这?笔账咱们该怎么算?”
江赦猛然抬头,眼珠子抖了抖道:“下官不明白钦差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薛恒不耐烦地一垂眼,“我的意思?是,你们若是能像巡抚大人一样识时务,好歹还能落个好一点的下场,可你们偏不,那?本官可就不客气了。”
“可下官是清白的啊!”江赦悲愤地道。
“清白?”薛恒冷嗤一声,“难道不是你一次次的给郎英韶施压,不许他将当年的真相公布出来,阻拦他为?天?下学子讨回公道的路吗?不是你暗中寻找郎孝安的下落,想要杀了他,除掉本案最重要的人证吗?”
说罢抬起右手,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掌心内的半截玉簪,道:“你要找的人,现下就在?本官手里,他既没疯也没傻,整个人好得很。本官这?两天?有些?忙,忘了将这?个好消息通知给江大人了,江大人不会?生本官的气吧?”
江赦周身一震。
“你找到郎孝安了?”想到郎英韶一案最重要的证人已经落入薛恒的手中,江赦顿然感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薛、薛大人,下官是无辜的!下官是被逼的呀!恳请大人网开?一面饶下官一条性命!下官愿为?大人肝脑涂地!”
薛恒一脸厌烦地闭了下眼睛,攥着断钗走到了悬崖边上。
午夜寒风乍起,吹落一地白霜,湍急的河流发出悲凉的呜鸣,更添萧寂之感。薛恒垂眸俯视着幽暗的崖底,道:“我正想找个人帮我试一试,从这?里跳下去会?不会?死,那?便有劳江大人了。”
“什么?”江赦面色顿白,“从这?里跳下去一定?会?死的!薛恒,你敢杀害朝廷命官!”
“本官只是在?帮显王寻找替死鬼罢了。”薛恒头也不回地道,“你江赦不是对显王忠心耿耿吗?那?你就去死,你死后,显王自会?将所有罪名都推到你身上,死无对证,显王方能金蝉脱壳。”
江赦瞠目结舌,盯着薛恒的背影说不出话来。
他何尝不知济东早已在?薛恒的掌控之下,何尝不知显王方寸大乱,在?寻找合适的替罪羊,可他并不想当这?个替罪羊,他帮着显王一党的人干了那?么多脏事?,为?的就是关?键时刻他们能救他一命。
可薛恒却要他死,即刻去死!
江赦摇头大喊:“你这?是滥用私刑,公报私仇!就算我有罪,也轮不到你薛恒来处置我,我要进京,我要面见陛下!”
薛恒抬起头,冷冷扫了江赦一眼。
他不耐地揉了下掌心,轻轻一挥衣袖,立刻有侍卫上前?将江赦按住,拽到了悬崖边。
从崖底涌上来的寒风粗粝地刮过江赦的脸,江赦拼命地往后躲,却被侍卫死死按着,动也动不了。
他近乎崩溃,“薛恒,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赦话音刚落,便见凌风与几名侍卫押着名衣衫破烂,披头散发的妇人走了过来,站在?崖边上。
“世子,这?便是那?一日在?万福酒楼见过夫人的妇人,逃到了淮河岸边,企图坐船离开?,被奴才抓了回来。”
薛恒抬了下手,凌风立刻扯住妇人的头发,让她抬起头来。
妇人鼻青脸肿,显然挨了打,表情?绝望,似已认命。薛恒扫了那?妇人一眼问江赦,“认识吗?”
江赦咽了咽口水,没敢说话。
薛恒不由地发出一声冷笑,“真是没想到啊,那?万福酒楼居然是江大人给显王修得情?报站,专门收集济东及两淮地区的信息,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并连本官都糊弄了过去。”
说着上前?一步,俯身,狞笑地盯着江赦苍白的脸,“你在?我的眼皮底下玩花样,弄丢了我的人,我要你死,难道不应该吗?”
江赦仰着头,浑身颤栗,宛若见了罗刹一般。
他怔住的瞬间,妇人已然被侍卫拽了起来,推入崖底。他连个声响都没听到,一条人命便在?他眼前?消失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将他包围,江赦筛糠似得颤抖起来,“不,不不!我错了,薛大人,薛世子,我错了,真的错了!你饶我一命!我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