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祈回头,看见了站在他对面的裴昭,还有那柄朝他冲而来的不夜。

裴昭神色依旧平淡,他面色苍白的不像话,从他手中脱离出去的不夜却不如他的模样这般萎靡不振,反倒凌厉万分。

凶狠到无人敢挡。

人皇笑了。

少祈浑身僵硬,也不知躲开,就这么愣愣的站在原地,等着那把夺命的长剑刺穿自己的胸膛。

让我抱一下……我太累了

不夜带来一阵飓风,狠戾到好似将周遭的空气都劈成了两半,少祈还来不及闭眼,不夜便已经迅速接近,带来的飓风吹起少祈额角的碎发,擦着少祈的耳颊悠悠而过。

身后传来一声长剑刺破皮肉的闷响。

周遭传来刺耳的尖叫声。

唯有三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平阳站在台下捏紧了折扇,看着裴昭,面色比先前还要难看几分,还带了诧异与不可置信。

她甚至有些分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折扇还是大开的,浑身萦绕一阵桃色的微光,将她包裹在里面,她甚至来不及收起这些原先准备全然击打在人皇身上的灵力,只这般惊诧万分的看着裴昭。

而裴昭看着少祈。

少祈此时甚至能在这般嘈杂喧闹的情境下听见自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跳。

他的视线毫不意外的撞进了裴昭漆黑如墨水一般的瞳孔深处,他疑惑、惊慌、脑子乱成一团,不敢相信师兄到底做了什么。

师兄没有杀他……吗……

少祈将自己从裴昭那双眼中扯出来,回头看去人皇的脖子上插着那把神兵不夜,血液漫湿了泥地,他一双浑浊的双目大睁,连眼中的笑意和得瑟都还来不及褪去,连唇角勾起的弧度还来不及被压下,就已经失去生息。

他是死不瞑目的。

不论对于杀死他的人、还是对于眼下发生的所有事,他都是死不瞑目的。

人皇驾崩一事,所有人都极其意外,慌乱不已,场面一度混乱不堪,女子的尖叫声和男子的议论声层出不穷,使臣神色诧异,可是即刻大喜,东秦重臣面如土色,不敢言语,只敢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所有人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倘若杀了人皇的是其余小角色,他们恐怕还能号召修士暗卫将人击杀于此,而后将对自己有利之人推上皇位当然,这是在太子不在的前提下。

可是此时太子不仅在此。

还是杀了人皇的凶手。

修士们将少祈团团围住,所有灵兵都对准了少祈和平阳,所有人战战兢兢,其余修士也几乎都见识过这位太子的实力,站在原地察言观色,不敢将灵兵对准真正的凶手,也不敢前进。

聘请他们的人皇已死,或许……没必要再去招惹一个疯子。

裴昭面色除苍白外只剩平静,连那双漆黑的眸中也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对于亲手杀了自己父皇一事并无多大感悟,像是死于他剑下之亡魂并非是自己的父皇,而是一个对自己无关紧要之人,想杀便杀了。

他看着少祈的背影,一步一步的走过去,脚步有些虚浮,有些踉跄,可是没人敢拦他,站着的往边上躲,跪着的往边上爬。

一国太子此时比瘟神还要恐怖,所有人心中都想着能离多远便离多远,怕这位阴晴不定、连自己父皇都敢杀的太子也让他们掉了脑袋,怕的是引火烧身,连呼吸都不敢了。

唯有那群修士还是围着少祈。

人皇死了,他们不知听命于谁,也不知该同谁讨要报仇,总该装一装,何况这位太子也并未下令叫他们放过这位少年。

他们一个两个不回头,死死盯住少祈,观察着少祈的一举一动,却好像后脑长了眼睛,对于裴昭的举动也了如指掌。

裴昭一步一步的靠近。

视线只是锁在少祈身上。

仿佛天底下再没有任何更重要的东西能让他移开视线,他甚至在人皇倒下至今,都没将自己的视线施舍给人皇一眼。

当真是一位极其寒凉的人。

可这位极其寒凉、冷漠到能够亲手杀死自己父皇的人,却用一种并不算冷漠的目光注视着一个少年的背影。

哪怕那位少年只是用背影对着他,他也不会移开目光,仿佛这就是他的一辈子,他的一生。

哪怕一辈子都背对着他,他也会看着。

事实上,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了,他想走近些,看得清楚些。

他有些失焦的瞳孔转了转,才看见那些对着少祈的剑,他身子一踉跄,抬起手将不夜召回,在身子即将倒地的前一瞬用不夜撑住身子。

等站稳,视线清明一些,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对那群修士发起猛攻。

“……把剑放下。”他的声音很低,带着沙哑和细小的喘息,击退了拦在前面的修士,却依旧有人拿剑正对少祈,他只能重复,“把剑放下……”

他的步子越来越虚浮,身上的灵力不稳,一瞬暴起一瞬虚弱,在看见那群人不断退后,离少祈越来越近的时候,他双目又开始发红,染上血色。

“我说”

裴昭的嗓音嘶哑却响亮,浑身沾染难以忽视的黑气和不容忽视的气场,他的瞳孔越来越漆黑,眼周越来越猩红。

“把剑放下!!!”

他大喝而后飓风袭来,将他的衣袍长发打的沙沙作响,他浑身灵力在一瞬间炸开,将周遭人震退,已然忘记了压制修为,身体弱的人已经被震的七窍流血,昏昏欲睡。

“师兄!!!”平阳握紧了折扇,她大喊一声,试图将裴昭神智唤醒一些,“大师兄!!!我求你清醒一点!!!不压制修为你要遭天罚的!!!”

裴昭听不见了。

他的眼前是一片猩红,耳边什么也听不见,只知道那些剑全都指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