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先前师兄总会变戏法一般给他变出个窝头来,少祈终于将手握成拳头,抵在唇上,轻轻笑了一声。
师兄曾说过,可以每天让他吃到窝头,他还以为师兄忘了,原来是他先忘了的。
还说不喜欢。
口嫌体正直的混蛋。
少祈哪怕带着狐狸面具,一声笑却依旧能引来许多人回眸注视,人界如少祈这般角色少之又少,便是带着面具,换上粗布麻衣,却也能瞧出这是个极好看的人。
对于少祈而言,并无人靠衣装这等说法。
他抓着紫苏虾离开餐馆,来到傅丛声所在的私塾,另一只手还拎着几条死鱼。
若是生意好,鱼卖的好,少祈便会来此处接傅丛声,若生意不好,鱼卖不光,傅丛声便会一人先回家,少祈依旧在集市上,等将鱼卖光为止,可惜因为少祈的相貌,这样的机会少之又少。
何况少祈是修道者,灵根还是冰。
只是今日因为此事惹同行不高兴了,只能剩几只死鱼丢箩筐里头先离开。
日头还很盛,距离傅丛声下堂还早,少祈摘下面具,正准备等上一等。
谁知下一瞬私塾内就传来一声巨响,少祈眉头一皱,还未等他想明白何事,就听里头传来一声“傅丛声你个孬种!”
少祈此时身手比脑袋敏捷,等回过神来已经用身法穿过私塾大门。
里面的声音安静下来。
只有傅丛声瞧见来人,不自觉从嘴里蹦出一声:“哥。”
这不过是根针嘛?
周遭不过安静一瞬,学子们又开始交头接耳叽叽喳喳讨论起来,虽说的很小声,可少祈一双狐狸耳不是白长的,便是人的心声都能听见,何况只是寻常人小声说话?
他就是不想听,也能听的很清楚。
“就是他啊,傅丛声那个在外头卖鱼的哥哥?”
“我们水崎书院怎能让这等丢人现眼的东西入学?”
“虽……是个卖鱼的……可长得好俊……”
少祈一手将倒在地上的傅丛声拉起,半蹲着询问傅丛声有哪儿疼,视线扫过傅丛声面上很明显被殴打的痕迹,接着用手揉了揉傅丛声的唇角。
傅丛声瑟缩了一下,却发现被少祈揉按的地方不但不疼了,还泛起一丝凉意,很舒服,他蹭了蹭少祈的掌心,不敢说疼,也不好说不疼。
他此时面色虽有些放松下来,却依旧浮现着不属于孩子的阴沉。
少祈注意到了,正要开口问发生了何事。
可就在此时,他在耳边那些叽叽喳喳毫无善意的讨论声中,抓到了一句十分过分的言论。
“他们一家子都只有脸长得好看!一家子的窝囊废!”
少祈面色如常,瞳孔中的情绪却显而易见的冰凉了下来,他慢条斯理的起身,看向说最后那句话的男孩,朝他微微一笑,问:“敢问这位小公子,何为窝囊?”
站在庭院中手中提着鱼篓和一代紫苏虾的少年一身粗布麻衣,瞧上去却风度翩翩,一双眉眼在浓烈的日光下潋滟生辉,清澈的瞳孔不掺任何杂志,冰凉中又沉着温柔的气质,似乎能包容万物,如泛着微波的春水,美的叫人不舍移开目光。
列松如翠,积石成玉。
几乎所有的学子都在心中会想起今日夫子在堂上讲的这八字。
既美的雌雄莫辨、不似真人,却又不失男子般坚韧、仪表不凡的气质。
就连咒骂傅丛声一家子都是窝囊废的男孩也被这一笑晃的不知东南西北,回过神后他又是羞愧,又是气急败坏,面色一下便就沉了下来。
听、听到了?
少祈好脾气的又问了一句:“敢问这位小公子,什么,才叫窝囊。”
虽声音如玉石,却能将人冻起一身鸡皮疙瘩,无形之中给了在场所有人一种直不起腰的压迫感。
那男孩面色一白,显然吓了一跳,他强装镇定的开口:“傅丛声这样的就是窝囊废!唯唯诺诺、气忍吞声、怯懦无能!”
傅丛声一下被骂红了眼:“张立!你!”
少祈拦住傅丛声的叫骂,抬手摸了摸傅丛声的头,当作安慰,他看着那位叫张立的少年,几瞬后,清冷的眸光扫视过整个大院中的学子和夫子。
最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就连夫子也觉得,我家声声是窝囊废么?”他略有些失望的看了一眼夫子。
我家……声声?
傅丛声整个人都呆住了,一双手开始冒汗,脸也开始涨红,面上的阴沉在此时散尽了。
可那夫子眼睛一瞪,理直气壮道:“傅丛声自打上了学堂日日摆弄些修仙的旁门外道!您将他送来,是来学习诗书礼仪,若他想要修仙,您不如直接就带他爬天梯!拜那修真界赫赫有名的雨饮仙尊当师傅!去当修士去!我看看仙尊收不收他为徒!这个书!照老夫看!也不必叫他读了!”
少祈倒是有些惊讶师尊的名号竟都传到人界来了。
他装作没听见,依旧波澜不惊应对:“据我所知,这水崎书院历来都是入学时考过父子们出的难题便能进的,学院所需的费用声声的娘亲也一直在支付,从未有一月中断过,他喜欢什么、想做什么、要不要去当修士,都与他能不能在此处上私塾无关。若他要当修士,你我也没资格阻拦半分,不是吗?夫子?”
夫子正要说话,少祈便又沉吟着开口询问:“莫非是声声在夫子教学时烦扰到了其他学子?”
“这倒……”夫子面色难看,“这倒没有……”
少祈笑道:“我们家声声的脾性,我自然是最清楚的,他当然不会做这等没有礼数的事,何况水崎书院不也有习武修道的修士在此处教学?声声若是喜欢修道练剑,您将他调到他处去就行了,您和您座下的弟子不喜声声,不代表他人不喜声声。相信夫子一定时常在课堂上找声声的茬,这才给了其他学子欺负声声的机会,夫子,我说的没错吧?”
“是您不作为,才叫我们家声声被人孤立。”
少祈分明年岁比那夫子小上许多,却巧舌如簧,将夫子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也没有任何退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