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师父!”她声音嘶哑地哭喊着,跪伏在地的身子不住颤抖,像个迷途多年的孩子终于找到归途,“徒儿不孝...徒儿知错了......”

欧阳克体内真气骤然暴走,刚一张口便“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他面如金纸,身形摇晃着向前栽倒。两名侍女顾不得自身伤势,慌忙扑上前去搀扶,却因气力不支,三人一齐重重跌倒在地。

“少主!”侍女们惊恐地发现,欧阳克浑身经脉如沸水般翻涌,面色已呈死灰,心脉气息微弱得几欲断绝。

年长侍女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却因内伤过重,连吐两口鲜血才勉强拔出瓶塞。

“快...少主......”她抖如筛糠的手捏着那枚赤红药丸,正要送入欧阳克口中。

突然,一只修长如玉的手钳住了她的手腕。青衣人不知何时已立在身侧,声音冷冽如霜:“此药性烈,此刻若是喂下,他即刻便会经脉尽断而亡。”

两名侍女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青衣人黄药师广袖轻拂,如落叶般飘出数丈,软绵绵地昏倒在乱石之间。

黄药师原本怒意未消堂堂“东邪”的弃徒,被人如此欺凌,岂能善罢甘休?他本不屑以大欺小对付“西毒”欧阳锋的侄儿,只想随手杀两个侍女泄愤。却未料到这条“小白蛇”竟如此重情,宁可拼得经脉逆乱、气血攻心,也要护住自己的属下。面具下,黄药师的眉头不自觉地挑了挑这般重情重义,倒与那只知道习武练功的“老毒物”大不相同。

眼见欧阳克面色已呈死灰,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黄药师赶紧箭步上前,两指轻搭在青年腕间,眉头顿时紧锁这“小毒物”体内真气竟已乱成一锅沸粥,经脉中真气如野马奔腾,偏偏丹田元气却已几近枯竭。这般脉象,分明是走火入魔之兆,随时可能经脉爆裂而亡。

“麻烦。”黄药师暗自摇头,心知今日自己一时冲动,倒是惹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若真让欧阳锋的侄儿死在此处,那老毒物怕是要纠缠不休了。

他轻叹一声,单手扶起欧阳克瘫软如泥的身子。青年此刻面色惨白,浑身不住痉挛,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迹。黄药师盘膝而坐,双掌稳稳贴在他后心处,浑厚精纯的内力如春风化雨般缓缓注入。

那内力中正平和,既不似九阴真经的阴寒,也不似蛤蟆功的霸道,而是带着桃花岛武学特有的清灵之气。黄药师闭目凝神,以自身为引,将欧阳克体内乱窜的真气一丝一缕地导回正轨。

东方既白,晨曦穿透山间薄雾时,黄药师终于缓缓收功。他面色略显苍白,一夜之间竟耗去了大半真气,总算将欧阳克体内暴走的真气尽数归位,把这“小毒物”从鬼门关前拽了回来。

“哼!”黄药师悻悻然拭去额间细汗,随手将一个青瓷小瓶抛给守候多时的穆念慈。瓷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被穆念慈慌忙接住。

“听着,”黄药师声音虽冷,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每隔一个时辰喂他服下一丸,十个时辰内不得挪动分毫。”他银白面具下的目光如电,在穆念慈脸上扫过,“若是出了差错,就等着给这小子收尸吧!”

穆念慈紧紧攥着药瓶,郑重点头。她突然双膝跪地,望向黄药师的眼中满是恳求,却终究没能说出口。

黄药师脚步微顿,冷哼一声。他俯身从昏迷的欧阳克怀中摸出蛇毒的解药,却故意不给自己的徒弟服用。

“人我去救。”

黄药师一把拎起仍在昏迷的梅超风,青色衣袂在晨风中猎猎作响。话音未落,师徒二人的身影已如青烟般消散在山雾之中,只余这四字在空谷中回荡。

第84章 即将觉醒的欧阳克 16

穆念慈跪在原地,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远处侍女昏迷不醒的身影让她回过神来,她强撑着虚软的身子,踉踉跄跄地爬到欧阳克身旁。

颤抖的手指从青瓷瓶中倒出一粒药丸,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穆念慈小心翼翼地掰开欧阳克紧闭的牙关,将药丸送入他染血的唇间。可当她用衣袖轻轻拭去他额间的冷汗时,却发现药丸仍原封不动地被含在口中,欧阳公子的喉结纹丝未动。

“欧阳公子......”穆念慈连声呼唤,声音不由发颤,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襟。她想起黄药师的叮嘱,若不能按时服药......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发冷。

穆念慈急得眼眶发红,俯身在他耳边又唤了几声,昏迷之人却仍毫无反应。她咬了咬牙,轻轻托起他的后颈,另一只手在他的咽喉处缓缓推按,试图助他咽下这救命的药丸,可那冰凉的喉结却始终纹丝不动,药丸依旧固执地停留在唇齿之间。

她颤抖的素手移到欧阳公子的心口,掌心下传来的心跳又急又乱,像风中残烛般越来越微弱,仿佛随时都会停止。

突然,欧阳克苍白的脸上泛起不自然的潮红,修长的身躯开始无意识地抽搐。穆念慈望着他染血的唇角,忽然想起之前他与康哥相视而笑的画面那笑容里分明藏着说不出的默契与温情。

“你不能死......”心头蓦地一痛,泪水夺眶而出。她终于俯下身,轻轻吻上欧阳克冰凉的唇角。温软的唇瓣抵着他的唇缝,一手托着他的后颈,一手轻抚喉间,用气息将那颗救命的药丸缓缓送入他的喉中。

许久之后,穆念慈终于感觉到掌下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两个人的唇瓣缓缓分开。晨光穿过林隙,在她满是泪痕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日影渐移,山间的晨雾早已散尽。穆念慈始终跪坐在地,将欧阳克虚弱的身体小心揽在怀中。她轻轻托着他的头枕在自己腿上,用纤瘦的身躯为他挡住逐渐毒辣的日头。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襟,在浅色罗裙上洇开深色的痕迹,她却恍若未觉。

不远处传来窸窣的声响,两名白衣侍女终于悠悠转醒。她们顾不得擦拭脸上的血污,立刻拖着受伤的身子行动起来。年长的侍女折来宽大的芭蕉叶,颤抖着双手为少主遮阳;年轻的那个用手帕浸着山泉水,小心翼翼地润湿欧阳克干裂的嘴唇。

“多谢姑娘......”年长侍女声音嘶哑,看向穆念慈的眼神复杂难明。穆念慈只是轻轻摇头,掌心仍虚虚停在欧阳克的心口,时刻关注着他的脉象。

时光在芭蕉叶的摇曳中悄然流逝。欧阳克的身体渐渐停止了痉挛,原本急促紊乱的呼吸变得绵长平稳,苍白如纸的面容也泛起淡淡的血色。年长的侍女小心托起他的后颈,将盛着山泉的叶片边缘贴近他的唇瓣,看着清水缓缓渗入他微张的唇间。

暮色四合,天边的云霞染上了金红的色泽。当最后一缕夕阳穿过芭蕉叶的间隙,轻轻落在欧阳克眉眼间时,他的睫毛突然颤动了几下。

“嗯......”一声微弱的呻吟从他喉间溢出。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桃花眼终于缓缓睁开。初醒的眸中还带着几分迷茫,却在看清穆念慈憔悴的面容时,倏地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彩。他干裂的唇微微开合,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只是虚弱地牵动了一下嘴角。

次日拂晓,欧阳克伤势稍缓,便不顾侍女含泪劝阻,执意带着穆念慈循着蛛丝马迹寻至太湖归云庄。

归云庄庄主陆乘风,同样是桃花岛的弃徒。当年他受到私奔的梅超风和陈玄风连累,被黄药师挑断脚筋,逐出了师门,这才仿照着桃花岛的样式,在太湖水边建造了归云庄。

坐在轮椅上的陆乘风听完众人来意,抚着长须叹道:“诸位来迟了一步。”未等他们再开口询问便接着道,“杨康杨公子已经被我放走,临行前特地托我转告诸位,溧阳城中再相会。”

众人向陆乘风拱手作别,踏出归云庄朱漆大门。晨雾渐散,太湖水面泛起粼粼金光。穆念慈不自觉地攥紧衣袖,眉宇间尽是焦灼之色,抬步就要往渡口奔去。

“穆姑娘且慢。”欧阳克轻声唤住她,折扇虚拦在她身前。他苍白的面容上仍带着温润笑意,“小王爷既约在溧阳相见,必是自身已经安全。穆姑娘孤身贸然去寻,反倒是容易错过。”

话音未落,他突然以扇掩面,闷咳数声,一缕鲜血自唇角溢出,被他不动声色随手抹去。待放下折扇时,已经毫无异状。他转身对侍女吩咐道:“去准备船只,我们即刻启程。”

穆念慈望着他挺得笔直的背影,晨风吹动他雪白的衣袂,显得那道身影格外单薄。她张了张口,终究没有再坚持,只是默默跟上了他的脚步。

夜色如墨,船行水上。穆念慈独坐舱中,望着跳动的烛火出神。烛光在她清丽的脸上投下摇曳的暗影,映在那双含愁的眸子上,显得格外孤寂。她忽然很想看看窗外的月色,便轻手轻脚地推开了舱门。

夜风拂面,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湿润气息。穆念慈刚踏上甲板,便见一道白色身影斜倚在船头围栏上。欧阳克一袭白衣在月光下泛着淡淡银辉,手中执一壶清酒,仰首望着天边明月。夜风撩起他的衣袂,整个人仿佛随时会乘风归去的谪仙。

穆念慈脚步微顿,犹豫片刻,还是轻步走了过去。木质甲板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欧阳克却似未觉,依旧保持着那个望月的姿势。直到她停在身侧,他才微微侧首,月光在他俊美的轮廓上镀了一层柔和的银边。

“穆姑娘也来赏月?”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许酒意的慵懒,唇边笑意如这湖上夜风般捉摸不定。

穆念慈借着月光,瞧见他苍白的面容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忍不住轻声道:“夜露寒重,这凉酒最是伤身。公子伤势未愈,还是......少饮些为好。”

欧阳克闻言一怔,随即低低笑出声来。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壶,桃花眼里漾起温柔的笑意:“有趣。前些日子,你家康哥也是这般劝我。”月光落在他微醺的眉梢,映得那笑意愈发朦胧,“你们二人......当真是心有灵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