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康咬紧牙关，浑身颤抖，却始终不语。

完颜洪烈一把甩开伞，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衣袍。他逼近杨康，双手攥紧又松开，声音近乎嘶吼：“叫啊！我是谁？！说啊！！”

杨康嘴唇微动，极轻地呢喃了一声：“......爹...”话音未落，便身子一软，彻底昏死过去。

完颜洪烈浑身一震，泪水夺眶而出：“康儿！”他猛地扑跪在地，将杨康紧紧搂在怀里，声音里满是惊慌，“快来人哪！叫人去啊！”

欧阳克箭步上前，单膝跪地，掌心抵在杨康后心，将内力源源不断地渡入他的体内。雨水打湿了三人的衣袍，却冲不散这一地纠葛的恩怨。

待杨康的内息稍显平稳，完颜洪烈一把将他打横抱起，锦缎衣袖沾满了雨水与血水也浑然不顾，踉跄着就往内殿奔去。侍卫们慌忙在前引路，凌乱的脚步声惊飞了檐下避雨的雀鸟。

欧阳克仍保持着半跪的姿势，直到那杂沓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他忽然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猩红。方才强渡真气的反噬此刻才汹涌袭来，五脏六腑仿佛被烈火灼烧。修长的手指在胸前几处要穴连点数下，方才硬生生将喉间翻涌的血气压了回去。

雨幕中，他缓缓直起身子，月白衣袍上的水珠簌簌滚落。抬手抹去唇边血迹时，忽然想起杨康昏迷前那声微不可闻的“爹”，指尖不由得微微一顿。听着远处传来的喧嚣，他望着那灯火通明的殿阁，忽地轻笑一声，转身没入雨雾之中。廊下灯笼将他孤寂的影子拉得很长，很快又被雨水冲刷得支离破碎。

杨康重新披上那身华贵的锦袍，以完颜康的身份昂然踏入金国王庭。他收敛了眼中的桀骜，眉宇间透着沉稳，在朝堂上进退从容，举手投足尽显王族风范。凭借过人的才智与对金、蒙、宋三方局势的敏锐洞察，他屡献良策，很快为完颜洪烈重新赢得了大金国主的倚重。

此时正值名将岳飞临终前留下的《武穆遗书》现世，这部兵法奇书记载了诸多以弱胜强、出奇制胜的战术精髓，堪称当世兵家至宝。大金国主深知此书若能得之，必能在与宋蒙对峙时赢得优势。为觅得这部奇书，他特派深谙中原文化的完颜康以大金钦使身份南下，明为修好，实则暗中寻访《武穆遗书》的下落。

启程前夜，完颜康避开守卫，独自来到关押蒙古使节的密室。昏暗的烛光下，蒙古四王子托雷见他一身金国华服，顿时怒目圆睁，暴喝一声便挥拳袭来。

完颜康侧身一闪，稳稳架住托雷的手臂，压低声音急道：“托雷安达，是我！我是郭靖的结义兄弟杨康！此番假意归顺金国，只为报父母之仇！”（“安达”，意思是“结义兄弟、生死之交”。）

托雷瞳孔骤缩，死死盯着眼前这个“金国小王爷”，一时难以置信。

“来不及细说了！”完颜康迅速解开他的镣铐，低声道，“快随我走，我带你们离开！”

托雷虎目含光，重重握住他的手臂，沉声道：“好兄弟！他日草原重逢，定当痛饮三百杯！”

然而，就在他们推开外间大门的刹那，眼前的一幕却让众人愣在原地前来救人的郭靖、黄蓉正与欧阳克对峙着，双方暂时都没有轻举妄动。

郭靖一见完颜康现身，顿时怒火中烧，双目圆睁厉声喝道：“杨康！你竟又投靠金狗！”话音未落，他已运起新学的降龙十八掌之“亢龙有悔”，掌风呼啸，直取完颜康心口要害。

“靖哥哥且慢！”掌风与黄蓉的惊呼几乎同时抵达。

第81章 即将觉醒的欧阳克 13

这一掌来势汹汹，完颜康还未来得及开口解释，便觉胸口如遭重锤。他身形剧震，整个人如断线纸鸢般倒飞而出，后背狠狠撞在廊柱上，发出一声闷响，当场闭气昏死过去。

“杨康！”欧阳克见状脸色大变，顾不得阻拦郭靖等人，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急忙运功为完颜康护住心脉。

黄蓉眼明手快，趁机拉住郭靖衣袖：“靖哥哥，趁现在快走！”趁着欧阳克分神救治之际，二人带着托雷等蒙古使节迅速跃上屋檐，转眼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众人一路疾奔，逃至城外树林，直到确认安全后，托雷猛地挣脱郭靖的手，急切地解释道：“郭靖安达，你误会了！杨康不是叛徒，他假意投靠金国，全是为了给父母报仇！”

郭靖闻言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他想起临行前母亲含泪的嘱托：“靖儿，你康弟身世坎坷，你一定要好生照看他......”一念及此，悔恨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双拳紧握，狠狠砸向树干，恨不能立即折返救人，更恨不得给自己一刀以赎罪。

“我......我竟亲手伤了康弟...”郭靖声音颤抖，眼中泪光闪动，整个人如坠冰窟。

数日之后。

明月如霜，洒在太湖粼粼的水面上。大金钦使的官船静静停泊在苏州岸边，船头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完颜康独自倚着船栏，望着水中破碎的月影出神。

突然，一道寒光破空而来，直取完颜康咽喉！他本能地侧身避让，待看清来人面容时，瞳孔骤然收缩正是他朝思暮想的未婚妻穆念慈。

原来穆念慈醒来发现杨康的留书，要她安心在牛家村等候三年。可她岂是坐以待毙之人？这一路寻来，竟亲眼目睹心上人身着金国华服，成了大金钦使。

“你这个忤逆子，奸贼！我要取你的命！”穆念慈眼中噙着泪水，手中长剑却招招致命。

完颜康眼中满是痛苦，始终不忍还手，只是连连闪避。船板上的灯笼被剑气扫落，在甲板上滚出点点火星，映照着他哀伤的面容。

就在剑锋即将触及完颜康的刹那，一柄折扇自暗处倏然刺出，如灵蛇般缠上剑身。“铮”的一声脆响，长剑应声落地。扇骨一转，已稳稳抵在穆念慈雪白的颈间。

“穆姑娘，别来无恙啊。”欧阳克从阴影中缓步而出，白衣胜雪，嘴角噙着温柔笑意，眼中却尽是漠然。

完颜康缓步上前，与穆念慈四目相对。月光下，他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感，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尽数化作一声轻叹。穆念慈倔强地仰着脸，眼中泪光闪动，却强撑着不肯落下。

穆念慈被侍卫牢牢绑在了船舱的木架上，她奋力挣扎着，眼中噙着泪光，声音却异常决绝：“杨康！你怎能一错再错？！先是认贼作父，如今又为荣华富贵出卖大宋，出卖你爹娘，更出卖了自己的良心！”她的声音在舱内回荡，“我穆念慈真是瞎了眼，今日就算死，也要拉你一起下地狱！”

完颜康斜倚在桌边，修长的手指轻抚着青瓷茶盏。他嘴角噙着一抹自嘲的苦笑，悠然品着香茗，仿佛在欣赏什么有趣的戏码。烛光在他俊美的侧脸上跳动，映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他就这样静静听着心爱之人字字诛心的怒骂，茶香氤氲间，竟显出几分病态的享受。

“骂得好，”他轻轻放下茶杯，声音低沉而温柔，“继续骂，我听着呢。”

穆念慈怔住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杨康明明在笑，眼底却藏着说不出的悲凉。

欧阳克展开折扇，轻摇着踱到穆念慈面前。他微微俯身，眼中带着几分戏谑，又似含着几分怜惜：“啧啧啧，穆姑娘啊，穆姑娘......”扇骨轻轻挑起她的下巴，“你可是杨公子最亲近的人，怎么连这个都不明白？”

他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你家杨公子表面效忠大金，实则......”突然直起身子，折扇“啪”地敲在手心，“是在伺机报仇啊！”

穆念慈瞳孔骤缩，猛地抬头：“...这......这是真的？”

“哈哈哈哈......”欧阳克突然放声大笑，笑声在船舱里回荡。他笑得前仰后合，几乎喘不过气来，好一会儿才拭着眼角笑出的泪花：“不信？你...你亲自问问你的康哥啊！”

穆念慈望向杨康，凝视着他的眼睛，那双眸子深处似有暗流涌动。她突然挺直了腰背，眼中泛起坚定的光芒：“一定是这样的！康哥从来都没有变，你一直都记得我们的约定。是我太冲动了，都是我的错......”

完颜康闻言突然发出一声轻笑，缓缓从座位上起身。他踱步到穆念慈面前，嘴角噙着一丝讥诮：“先是一个最荒唐的假设，再来一个最可笑的回应。”他的目光在穆念慈和欧阳克之间游移，“你们这一唱一和，倒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说着，他转向仍捂着胸口笑个不停的欧阳克，语气突然变得轻佻：“欧阳兄，你不是最爱美人吗？”他做了个“请便”的手势，“这位穆姑娘，就交给你了。”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大步走向舱门，身后侍卫们立即列队跟随。甲板上响起整齐的脚步声，只留下穆念慈难以置信的呼唤在夜风中飘散：“康哥！”

欧阳克慢慢直起身子，修长的手指仍轻抚着心口，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他缓步走向穆念慈，桃花眼中似有春水荡漾，温柔得几乎能溺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