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胤禛都意识全无、人事不知，唯有胸口微弱地起伏着。

当卫平最后将他抱起，准备放入新换的被褥时，胤禛突然在昏睡中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卫平的动作瞬间凝滞，屏息等了片刻，见主子再无动静，这才继续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平在床榻上。

精疲力竭的胤禛陷入了深沉的昏睡，微蹙的眉宇终于渐渐舒展，呼吸也变得绵长平稳。他苍白的脸庞显得平静而安宁，仿佛所有的挣扎与苦痛都在这一刻得到了短暂的休憩。

窗外，东方已现出一线鱼肚白，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清晨，弘晖兴冲冲地跑来前院给阿玛请安。还未踏进寝殿门槛，就被守在殿外的卫平伸手拦住。

小阿哥踮起脚尖，探头望向寝殿方向。往日此时早已开始忙碌的内室，此刻却异常安静，连寝殿周围洒扫的宫人，都刻意放轻了动作。

弘晖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眼圈一下子红了：“阿玛又生病了吗？......我...我就在门口看一眼好不好？”

小阿哥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卫平站在原地垂下了眼睛。

不等卫平回应，弘晖已经灵巧地绕过他，蹑手蹑脚地向着寝殿走去。他小心翼翼地提起脚跟，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走到内室门前的时候，却忽然停下脚步，用袖子使劲擦了擦眼睛，这才轻轻推开一条门缝。

室内弥漫着清苦的药味，苏公公正半跪在榻上，一手扶着阿玛的后腰，一手用帕子轻轻擦拭阿玛唇边新呕出的药渍。

阿玛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苏公公怀里，双眼紧闭意识昏聩，正无力地微微呛咳着，苍白的面容在昏暗的帐幔间更显得毫无生气，连嘴唇都泛着不祥的青白。

弘晖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他死死咬住下唇，小手紧紧捂住嘴巴，将呜咽声硬生生堵在喉咙里。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

最后看了一眼阿玛虚弱的模样，弘晖踉跄着后退两步，突然转身夺门而出，向着贝勒府后院跑去。

弘晖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回后院冲进正屋，直到看见额娘熟悉的身影，才终于卸下所有的坚强。

他一头扎进额娘温暖的怀抱，再也压抑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小小的肩膀剧烈颤抖着，仿佛要把所有的恐惧和心疼都哭出来。

乌拉那拉·宜修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得心头一紧，连忙蹲下身将儿子搂在怀中。

感受到怀里小人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温柔地拍着他的后背安抚，声音里却带着掩不住的焦急：“弘晖乖，告诉额娘，出什么事儿了？”

弘晖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哭得直打嗝：“是阿玛...阿玛病了......，弘晖...弘晖心疼阿玛......呜呜呜......”说罢，又把头埋进额娘的怀抱里嚎啕大哭起来。

第224章 重回大清拯救四四 33

宜修轻拍弘晖后背的手突然停在半空，眼前蓦地浮现出主子爷清冷挺拔的身影。

她仰起脸望向晨光中的前院，心头泛起一阵酸涩，喉间像是堵着什么，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倘若当初...倘若当初自己肯多信他一分，...倘若自己没有放弃那份真心，...如今的光景会不会全然不同？

主子爷待她极为宽和，对内给了她嫡福晋应有的尊重，对外也处处维护她的体面，一应事务全都为她安排妥当，连随意出府的自由都格外宽纵。

可是...自那天之后，胤禛便再未踏进过她的闺房。

在弘晖周岁之后，自己也曾鼓起勇气想要挽回，也曾趁着主子爷服药昏睡之际，偷偷吻上他清冷的薄唇。然而，惊醒后的胤禛吐得昏天黑地，连最得用的苏公公都挨了杖责。

自那之后，前院便成了她的禁地。

爱新觉罗家的四贝勒，从来都是这般决绝敞开的心门一旦闭合，便是铜浇铁铸，任谁也别想再叩开分毫。

可惜，这世间从无后悔药可吃，得到嫡福晋尊荣的乌拉那拉·宜修，只能在夜深人静之时，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宜修啊宜修，这是你自己选的路，落子无悔。

而此时此刻，那个永远从容不迫为她撑起一片天的男人，正孤零零拖着病体苦苦挣扎着。宜修喉间泛起苦涩，只觉得一颗心疼得像被刀绞一般，却连去前院为他侍疾的资格都没有。

下意识将小弘晖搂得更紧，眼泪无声滑过脸颊，滴落在儿子的发间。

“弘晖不怕...”宜修慌忙用帕子拭去泪水，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你阿玛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午后，胤禛终于从昏沉中转醒。服下参汤之后，总算提起了几分精神。

他半倚在床头靠枕上，闭目由着卫平按揉抽痛的额角，一边听着幕僚低声禀报：

西洋传教士私抄朝廷密档一事已然败露，咱们的探子混在三阿哥的人马里，截获了传教士们夹带出京的密信文书，引得皇上震怒，提高了对洋人的警惕；

当年被传教士构陷、后又因索额图一案被牵连流放的火器大家戴梓，如今已被皇上密召回京，现安置在西山锐健营，交由七阿哥看管协助，专司火器研制和改良；

咱们派往南边，以行商为名暗中探寻的常赉等人，在云南沐府旧地查访多年后，终于传来密信，言及在滇南土司境内有所发现......

胤禛闻言猛地直起身子，却因动作太急，眼前骤然一黑，只觉得头晕目眩、天旋地转，抓住床沿俯身干呕了起来。

卫平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主子摇摇欲坠的身子。他左手稳稳托住胤禛的前胸，右手轻拍后背帮忙顺气。凌厉的目光如刀般扫向那不知轻重的幕僚，使得对方立刻噤声低下头去。

待那阵眩晕稍稍平复，胤禛强撑着压下胸口翻涌的不适，颤抖着接过那封密信。苍白修长的手指死死捏着信笺边缘，逐字逐句地仔细阅读。

待看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后，却又突然急促喘息起来。凤眸微阖，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整个人都在因痛苦而微微痉挛着。

第225章 重回大清拯救四四 34

卫平见状，连忙将人半揽在怀中，却见主子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闷在喉间，带着令人心酸的颤抖。笑着笑着，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紧闭的眼角渗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无声滚落，笑声也渐渐化作了压抑的呜咽。

胤禛捂着心口向前栽去，任由自己脱力地软倒在卫平怀里，额头死死抵在对方的颈侧，将支离破碎的呜咽尽数咽下，唯有剧烈起伏的肩膀泄露着他此刻难以言说的痛楚。

卫平胸前的衣料渐渐被温热的液体浸透。不知过了多久，怀中人的颤抖终于慢慢缓和了下来，精疲力竭地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