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短事大。
菱角先是发来一串省略号,然后补充了句:“有的时候好习惯会酿成大祸。”
那现在还能怎么办,她就只能先溜出家门一下清理一下加载过度的脑子。
村里已经有些许过年的气息了,家家户户开始采买红色灯笼,路上也开始挂上各色的彩旗,就连祠堂门口的两只狮子也被换上了新的红布绣球。
他们家其实不是本村人,准确来说是这里是他们母亲的娘家,他们的父亲是入赘进来的,但非要两个孩子随他姓。村子姓李,母亲是旁系,他们小时候在村子里并不能融入村子里小孩子的群体,因为他们不是一个姓。
小孩最天真,但也最恶毒,说着多难听的话。比如指着他们的鼻子说外来者或者说小杂种。渊总是会报以石子攻击,砸到那群人逃跑,这样以后再也没有人和他们一起玩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姓和他们不一样,只是懵懵懂懂地讨厌这个姓,因为和大家不一样所以被瞧不起,因为是女孩所以不被疼爱。
从家门这条路出去一边是出村子的路,一边是向村子中心去的路,她记得村子中心有一颗很大的桂树,桂树的后面是老村长的家。村里印象最深的就是老村长了,他早就到了耄耋之年,从她小时候见到他时就很老了,但却一直有一股精气神在。老村长有两颗银牙,牙口看起来不错,人很和善,是村子里最德高望重的老人。
人虽然年纪老了,但腿脚很利索,她小时候总能看见老村长吃完晚饭乘着太阳还没落山去镇子上看戏,或者夜里天黑下来之后他打着手电筒回来。路过他们家门口的时候会特意检查一下门锁了没有,毕竟两个小孩独自在家挺不安全的。
老村长的家门是关着的,门上旧的对联已经撕掉了,新的还没贴上去,光秃秃的铁门上挂着有爱之家的红色铁牌。他是兄妹俩见过的最和善的大人,他们能有这一天都是因为老村长之前托关系把他们送出去读书。
老村长家的门打开了,一个中年妇女拿着个竹篓子出来倒菜叶子。渊没有乡音,她只是低声地问:“李太爷爷在家吗?”中年妇女愣了一下:“谁?”
肿眼泡的眼睛上下扫动了一下,没认出她是谁,说到:“小妹妹,你打听错了吧,你说的李太爷爷是我们家的吗?我们家的去年就走了。”
黑色铁门敞开着,对着正厅,她原先没往人家家里看,听到这话,情不自禁地往里面瞟了一眼。正厅的墙上并没有摆放遗像,和平常一样供着家仙,供桌上的灯烛没开,比较暗看不太真切。
她还是愿意相信自己是找错了人家,又不死心地问:“就是之前的村长李太爷爷。”
“是嘞,”中年妇女又打量了一下渊,“你该不会是村东头李兰家的闺女吧,这么大了哟!”
李兰,她死去的母亲的名字。她几乎已经忘了她父母的姓名,初听到时有些不真切,几乎下意识地想要摇头。
原来,老村长已经走了吗,高高的桂树上花还没落尽,任由丝丝缕缕的桂花香飘动。祠堂的灯都是关的,落满灰土的花岗岩大门冰凉,侧门倒是开了一道,天光从天井里漏下来,一片明亮的光束。
村里人去世后都会把排位摆进祠堂,密密匝匝的陈列在不见光的高台上,压抑且肃穆。两面墙上是捐赠过乡里的,且已逝老人的画像,有的年代久了发黄脱落剩下残存不清轮廓,他们面目慈祥地注视着进祠堂的后代,垂眸微笑。
右侧第三排二列,她看见了相见的人。蓝色的相片底纸,花白的头发,以及微笑时露出的两颗标志性的银牙。渊的遗憾是没有见到老人最后一面,但她不为他遗憾,因为老村长已经很高寿了。
她用挂在门后的布擦去了老村长相框上还没有堆积多厚的灰,好像回到了老村长拉着兄妹俩的手把他们送上离开山里的车的那天。
老人拄着拐杖的背影在她小时候看起来是那样的高,现在想来,他也不过是个瘦瘦的小老头罢了……
风雨里的雏鸟遇到了托举他们向天际的手,从此不困泥沼……
第0057章 不要靠近陌生人
祠堂门口站了个男人,又黑又壮,看上去不到三十岁,但大概实际年龄应该比看上去更小一点。
祠堂毕竟是一个李姓的,渊虽然觉得自己也是这个村子里的人,但小时候被歧视惯了,心里莫名地紧张,好像是闯进了别人的家里。她匆忙地走出来对那个男人说:“您是这里管事的吗?我只是随便看看。”
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上下两排整齐的牙齿说:“不是啊,只是今天刚好轮到我们家当班。”然后他又挠了挠手掌:“封渊,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泊枫啊!”
李泊枫,是老村长的曾孙子,他还有个姐姐叫李夜桥,比他大三岁。如果这么说起来的话他现在已经二十六了,他姐二十九。渊其实没有和他很熟,但全村基本都知道她,毕竟就他们家当初那样的惨样很难不叫人认识。
依稀记得这个李泊枫小时候还欺负过淼,不过也是听别人说的,哥哥没有承认。如今他主动提出:“要不然,我带你在村里转转?”
四下无人她也不敢拒绝,毕竟她长大后打人多是在她不清醒的时候,平时面对这样的体型差距渊也是十分小心谨慎。她没有否认也没有同意,只是说那只能一会儿,哥哥等她回去吃饭。
村里的路旁边都有房子,但有的房子空了,不时跑出几只猫。李泊枫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找她聊天,刚刚开始是讲一些小时候的事情,到后来问她在哪里上学。渊没告诉他的,自己的学校,只是说了城市,渊有些盼望时间快点过去,这样就可以早点回家。
比起在家里看见哥哥的尴尬,和陌生的异性走在一起让她感觉更有危机感。
话题越来越奇怪,李泊枫开始有意无意地问起她有没有对象,手也不老实,想去拉她的手。跑也跑不掉,渊只能不动声色地往另一侧靠,他也跟着靠过来,笑眯眯的。逼到无路可退时,他转头看着她。
“你这个年纪已经快可以结婚了,不如和我谈恋爱吧,谈一年明年就结婚。反正你哥也要讨老婆,正好我们家可以给你们钱。”
渊第一次听见这么无耻的话,她知道他们的老家村子有某些陋习,但不知道竟然光明正大到这种程度。李泊枫的手就要摸上了她的脸,他感叹了句:“封渊,以前都没觉得你漂亮,现在越长越漂亮了,比咱们村的女人都漂亮。”
她之前没反抗不代表她不会反抗,猛地伸手一推他的肩膀:“你tm的做梦,一个初中没考上高中的癞蛤蟆有胆子痴人说梦,不会尿几滴狗尿照照自己吗?”
李泊枫被她说恼了也说到:“你们家是受过我们家恩惠的,就算是不要彩礼嫁给我也是应该的,况且我还没嫌弃你哥是个聋子,你读了这么多书就应该给我家报恩。”
他上手要来抓她的衣服,硬生生地把她的围巾扯了下来。
他怎么会是这样,明明李太爷爷是个极好的人,他的后辈怎么可以是这样?这里地方偏僻,也没住几户人家,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了也没人能帮助她。
李泊枫慢慢逼近,那双手抚摸上她的脸颊,真是恶心的触感。她想着,完了,自己好像真的跑不掉了。
然后她感受到被一股子巨力扯到一个人的身后,那个人冷冷地开口:“你想对我妹妹做什么!”声音就像是寒冬腊月里淬了毒的冰棱。
淼一只手护着身后的妹妹,一手提着刚从市场买回来的一根甘蔗,像一只护犊子的母鸡。
“哟,小聋子也没全聋嘛!”李泊枫比淼更高,黑壮的像一只站起来的黑野猪。他挑衅意味十足地嘲弄地盯着他:“你妹妹的脸摸起来真嫩。”
但他没有继续做出什么,洋洋得意地往另一条巷子去了,手里拎着一条羊毛围巾。渊躲在淼身后吧嗒吧嗒地哭,淼等人走远才把她抱到怀里,一下一下地抚摸她的脑袋。声音软下来:“乖周周,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你有没有受伤。”
他急得说话都不慢慢吞吞了,渊一下子就哭出声:“我不喜欢这里,我以后不要回来了!!”甘蔗被放到一边靠墙站着,淼任凭妹妹滚落的泪珠子把他里面的连帽卫衣湿出两个小水坑。
“以后我们不回来了,好周周,我们先回家。”
他小时候不害怕被人欺负,却担忧妹妹被人欺负,事到如今他甚至连妹妹都保护不好。他恶毒地想:就应该把那个李泊枫骗到河边,一脚把他踹下去。
他大概能猜到李泊枫对妹妹说了什么,不过是占着老村长当初的好心来要挟渊要报恩,好人也会生出畜牲后代。
淼发现妹妹的脖子上空空的,有些心疼地问:“周周,冬天出门要围围巾呀,多冷。”他看着妹妹茫然地摸了一下脖子,又扬起红红的眼睛看着他:“哥哥……围巾被李泊枫抢走了。”
她不爱哭,可是说出这句话又开始掉眼泪,渊觉得自己可能是气的,气竟然会有这么猥琐的人,气自己连跑掉的能力都没有。
一向温和的哥哥,双眼中升腾起比刚才更浓烈的怒火,但还是压着声音和她说:“好周周,我先带你回家,你把午饭吃了,哥哥去帮你把围巾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