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骏业笑了笑,一边翻菜单,一边轻慢地回了一句“你好”,他添了两个菜,问起傅雯宁:“在门口遇上你那个保镖,你司机还没找吗?再这么拿保镖当司机,是不是要给人家涨工资了?”
“你没看?我最近多忙吗?你要是有空就帮我物色,少口头关心,实际给我添堵,先用着吧,真要涨工资也不是不行。”
方骏业道:“什么口头关心,当然是真关心你啊,过?两天我就托人去办,司机还是要找老师傅,开得稳,你也受用。”
餐桌上,傅润宜一言不发,当自己?不存在。
对面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乍听着,总觉得好像话里有话,但傅润宜没心思细听,只埋头用餐。
话绕了半圈,方骏业也吃得差不多了,擦擦嘴,起调说:“宁宁,叔叔现?在情况也不太好,我是很担心的啊,但是呢咱们的事儿,是不是也要尽快着手办一办了?你看?,原惟他爷爷走得突然,现?在原惟要赶着他爷爷热孝期要完婚,多棘手啊,咱们早做打算,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原惟要在热孝期完婚?”傅雯宁也停下筷子,很是意外,“你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方骏业还没来得及回答。
桌上当啷一声,傅润宜的勺子摔进瓷碗里,砸出一声脆响。
方骏业看?了傅润宜一眼,并不在意这点小插曲,继续回傅雯宁道:“我的消息还能有假吗?现?在外面都还不知道,就原惟他们那个小圈子里几个人知道,女方你也认识的。”
傅雯宁问:“谁啊?”
“倪安邦的女儿,他可?是原老爷子的老部下,受过?不少提拔,这人没什么本事,左右逢源倒是厉害。”
傅雯宁耸耸眉毛,不掩轻蔑。
“原家的光,倪家两代人算是沾尽了,这么些年巴巴地贴着原家,倪安邦也是个能人,舔不上原惟他爸,就舔原惟他大伯,现?在女儿终于要嫁给原惟了,好啊,今年的观音诞,福兴寺怕是要被他们倪家包场烧高?香了,是要好好贺一贺,问问菩萨是哪座祖坟冒了青烟,怎么就多年夙愿一朝得偿了呢。”
方骏业忍不住笑,也忍不住好奇:“你跟倪笙月没什么仇怨吧?怎么那么不欣赏她?”
“胡说,我欣赏她啊,崇北哪个开空壳子画廊的名媛,敢说自己?不是在模仿倪笙月,这怎么能不欣赏,行业楷模啊。”
“说实话,这种女人娶回家,也就摆着好看?,还是最欣赏你,宁宁,我觉得吧,女人工作的时候最有魅力,”话锋一转,方骏业又把话题拉回来,“你看?,你工作这么忙,我们还是早点计划结婚的事儿吧,你说呢?”
傅雯宁啧了一声,回复道:“你急什么?我爸还没那么快死呢,他现?在需要人照顾,我哪忙得过?来那么多事啊,你不要在这个时候给我压力了好不好?”
方骏业却不肯作罢,眼睛扫了扫对面低垂着脑袋的傅润宜,匆匆一瞥,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
“你不是有妹妹,十?几年的养恩亦是恩,怎么了,现?在床前尽孝都不行么?”
傅雯宁脸色一瞬变得不好,不耐和厌烦转到嘴边,还没形成话语声音,目光眺到门口的方骏业脸上突然出现?一抹意外喜色,急忙起身,“曾凯?我去打个招呼啊,宁宁,你们慢用。”
傅雯宁未来得及发作的脾气就这样哑了火。
等?人走了,她对傅润宜说:“他刚刚说的话你不用当真,崇北没什么好待的,吃完这顿,我让司机送你去机场。”
对面的傅润宜一时无声。
傅雯宁声音很硬,说的却是劝告:“他对你没什么真心的,你留在这里没用,少犯傻。”
傅润宜低声说:“我知道。”
“要不是生了大病,傅学林早不知道把你忘哪儿去了。”
傅润宜还是说,我知道。
“回新湾去吧,我最近工作很忙,你待在崇北……”傅雯宁因为?看?见傅润宜湿红的眼眶里冒出一整颗眼泪,而紧急停了话,接着叹息一声。
“你真想待在崇北也行,我安排就是了,哭什么啊?”
傅润宜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掉眼泪,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关于原惟的婚讯。
第一次那会?儿,即使人很累,有中暑的兆头,她好像也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想静一静,像愈生一块树痂那样,把这一段身体?里冒出的难受一个人慢慢地消化掉。
这一次,她依然不太想说话。
傅雯宁跟方骏业你来我往聊着的时候,她已经在努力忍耐了,但眼里的酸涩止不住,一下下刺激着泪腺,视线很快模糊,她只不过?是有些缺氧地呼吸了一下,一大颗眼泪就失控地冒出来,不堪重负地坠落。
仿佛是身体?在告诉她,此时的傅润宜已经没有了自愈能力。
为?什么呢?
明?明?她早就已经不再为?“得不到”而难过?了,也早就明?白,没有什么是属于她的。
她从未渴盼过?,与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建立长久稳定的关系,就像孤立世外的小岛,习惯了无人问津,从不会?去想为?什么没有船来这里泊岸。
明?明?她一直告诉自己?,纵然适逢其会?,也要取予有节,原惟意外走进她的生活,不过?是在她肩上停落一时的蝴蝶,蝴蝶会?飞走,人也有自己?的路要赶。
明?明?想明?白了。
可?惜事与愿违。
贪心会?滋生于每一个曾被满足的瞬间。
原惟对她太好了,每个冒头的小心思都会?被满足,他从来不会?拒绝她,只要敢说就会?得到,好像在畜养她的贪心,她一次次尝试,一次次雀跃,以至于都快忘了贪心是傅润宜最不敢要的东西。
傅润宜很快抹掉眼下的潮湿,摇了摇头,对傅雯宁笑了一下,示意她不用担心。
“我会?走的。”
“让你走是为?你好。”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不会?犯傻的。”
傅雯宁细看?着傅润宜,忽然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正张嘴,方骏业又回来了,并且不是一个人回来了。
曾凯在他身旁被他颇感骄傲地介绍着:“宁宁,给你介绍一下曾凯,刚刚听说你在这儿吃饭非要过?来跟你打声招呼。”
傅雯宁扭过?头,看?见长相出众的曾凯笑得很客气,率先对她伸出手,寒暄道:“傅小姐,幸会?,之前听方骏业说过?你不少次,他可?是一直把你挂在嘴边啊。”